“是啊,有所耳闻。”
邓青皱起眉头,又猛烈地咳了几声,“众人皆知,公主殿下是邓家未来的儿媳妇,这门亲事是陛下亲自应允下旨赐婚的,老臣还想让公主殿下亲口告诉老臣实情,让老臣好宽心。”
“丞相大人聪慧过人,素来得到陛下的仰仗与信赖,不知这件事,丞相大人又有什么看法呢?”
邓青叹了口气,“既然公主殿下来到这里,老臣便也不掖着藏着了,把话挑明说开,对我们都好。公主殿下是陛下名义上的侄女,自公主殿下进宫以来,独得陛下疼爱,陛下赏赐给殿下的东西与太子殿下都是一模一样的,足以见得陛下对殿下的喜爱。”
“是啊,倾城也时常在想,是有多幸运能得到陛下的垂怜。”
“公主在宫中这么些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传言,下人们再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造谣生事。后宫虽无皇后,好在嫔妃们多不受宠,因此也没有特别的嫉妒与猜忌。无风不起浪,老臣不信那些下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损坏公主殿下与陛下的名声。”
“所以邓大人之所以这么激动,甚至病倒了,就是已经认为这是事实了么?”夏芝萱扯了一下嘴角,她那双眼睛盯住邓青。
邓青咳了几声,叹了口气,“老臣不敢妄自踹度。只是——陛下无端派晟儿去执行一些并不需要晟儿去的任务,不让晟儿早些还朝,这一点确实有些反常。群臣只道陛下在有意试探晟儿,未来必有器重,可老臣观摩陛下的神态,又不像用意如此。老臣实在心有不安。”
“丞相大人,既然如此,何不亲自去找陛下问个明白?倾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朝堂之事一概不知,今日来此,也是特来奉上一瓶药,希望缓解丞相大人咳疾之苦。如果心中有了疑惑,倾城说得再多,仍然无法将疑惑填平。丞相大人,倾城倒是认为大人最需要的,还是进宫面圣,有些事情当面问清楚,反而更好,丞相大人觉得呢?”她笑起来,笑得有些无辜,就像自己确实是被冤枉了。
邓青心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看她这副天真无邪的表情,那些传闻应该也不是真的了吧,只是——她说得对,陛下这样调遣邓晟究竟是何意,他自然也应该问清楚。在朝堂上,他是丞相,但在独自面对陛下时,或许确实应该与陛下多交交心。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确实很少和陛下好好聊聊了。君臣之间,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隔着了一层什么东西。
“丞相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吧,大豫离不开丞相大人,倾城告辞了。”
夏芝萱走后,邓青叫人端来水盆,好生地洗漱了一番。
柳汉洲正用手上的鱼食喂着御花园里的游鱼。
“陛下,丞相大人求见。”刘总管走了过来。
“哦?邓青?他不是病了么?”
“丞相大人看上去气色确实很差,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陛下商量呢?”
“让他进来吧。”
柳汉洲有些害怕见到邓青,可邓青抱着病过来,难道要不见么?
邓青过来时,柳汉洲退去了左右。
“陛下今日真是好兴致。”
“是啊,今天天气很好,又没有什么事。倒是你,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劳陛下挂念了,老臣身子还硬朗。”
柳汉洲笑着转过身,“好一个还硬朗。朕与你,都已经老了。”他轻轻拍了拍邓青的肩膀。
“老臣听闻陛下处决了陛下寝宫中的侍卫和下人们。”邓青倒是开门见山。
虽然柳汉洲隐隐猜到些他的来意,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他们为什么被杀,你是知道的了?”柳汉洲选择掌握主动权。
邓青微微一怔,点点头,“知道的。”
“丞相今日来此,似乎并不是单纯地找朕一起赏鱼。”
“陛下,老臣······老臣确实是想······”
“想问问朕,到底是不是真的。”柳汉洲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邓青欠了欠身子。
“朕最近总是做梦,心里总是不安,就像一步步坠入一张看不见的网,没有人能救朕,朕很孤独。朕梦到了很多人,有柳汉渊,还有柳汉池,有很多很多人。我们都是年少的样子。”柳汉洲把手中最后一把鱼食全部洒在了池里,惹得鱼儿争相涌动吃食。“醒过来后,才发现两鬓有了白发,想起来朕有亲兄弟,却一生都不会相见了。邓青,朕这个时候才明白,人的一生很难完美,很多人以为当了一国之君,便能为所欲为,可是这种彻骨的痛和孤独,没有几个人能懂。”
“陛下,但愿老臣能为陛下分忧。”邓青忧心忡忡地望着柳汉洲。
柳汉洲笑笑,摇了摇头。“朕有许多迫不得已的事,朕也有许多做得不对的事。你回去吧,是朕对不住你,对不住邓将军。待他这次完成任务,朕会让他回朝,封他做候。”
邓青心中大惊,封侯?
“朕会让他的子孙后代世代为候,只要大豫存在一天,邓家便辉煌一天。只是邓青,关于倾城的事,你们不要再逼朕了。很多事情,即便是错了,发生了,终归还是发生了。”
邓青整个人愣在那里,那一瞬间所有的想法全没了,就那样呆愣在那里。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缓过神来。
“陛下,老臣明白了。”他咳了几声,身子有些摇晃。
“回去吧,回去吧。朕会实现朕说过的话,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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