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带了伞啊,我这种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要是不带把伞,还指望有个友好的同学自动送上来?
我耸肩,对那把留在抽屉无用武之地的雨伞表示抱歉。
宁烨伸手把伞接了过去,温热的手指一触即放。
我笑看只比我高了一个头顶冒的人,嘴上调侃。
怎么?你不会要丢我一个人在这吧?
我故意侧了侧身,半边身子淋在雨里。
那哪儿能啊,我这是服务您呢。
宁烨把伞撑得高了些,说话间往我这边移了半步,肩贴着肩的同时,半边还没来得及被春雨淋湿的胳膊也免遭洗涮。
走吧。
我含糊着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来的“嗯”,一路沉默到小区楼下。
小弟当得十分合格的人撑着伞,说,江柯,明天我得去竞赛,不来上课了。
我说好,祝你一路顺手。
宁烨笑,带着几分倨傲,自信得一塌糊涂,不客气地说,那还用你说。
我没什么可说了,但面前的人没打算走,我自然不想先离开,固执的,不想留一个背影给这人。我不愿意委屈他,即便他没我想得这么玻璃心,或者,没我想得那么在意。
你。宁烨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真少见,我耐心地等待他说出口。
江柯,教室可没什么好的,你以后别在那坐那么久。
是啊,教室当然没什么好的,尤其是这春寒料峭的,一个人可真难熬。
我走了,后天,啊不,后天周末啊,那咱们周一见。
宁烨转身离开,渐入黑暗中的身影让我感慨不已。
这苦逼的日子可算是要结束了,我当然不乐意在那空屋子里待到最后,尤其是被等待的人是个不定的归者。
xx10年3月18日
有时候我很不能理解我爹的思想,比如娶了我妈,比如我妈跑了之后十二年未娶,比如又娶了个旁人一看顶多是我姐的后妈。
我实在没什么发言权,能被提前知会一声已经算是把我当分内人。
二婚我爹倒没再大操大办,只是在酒楼订了几桌,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忒不符合我爹暴发户的气质。
我还没来得及为我那爹的智商感动,就看到我那年轻貌美的后妈穿着一身红旗袍,愈发凸显她那起码有四个月的身子。啊,原来如此,我可算是明白我这后妈怎么抓住我这暴发户爹了。
我穿着一身打着我后妈精心准备的名号,实则一看就是我暴发户爹审美的红衣裳,被我爹拉着游走在我闻所未闻的亲戚朋友间敬酒。
收获无数问号和奉承回来,我红着一张脸只觉得这酒席无休无止。
今儿可算是把我这儿子和他那新媳妇一起介绍了,我爹这酒席可真是一举两得。
梦里面的世界比现实好一点,宁烨撑着雨伞,站在细雨里告诉我他要做实验,不和我一起回家了,也不和我一起去咖啡馆写作业了,让我早点回去,不用在教室等他。
一场空梦醒来,醉酒后遗症完全显露出来,除了头痛欲裂,就是不知身处何处的茫茫然。
落地窗外是都市的璀璨夜晚,我环顾一圈,除了发现是个酒店,还有就是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年轻后妈。
我看着她起身,又端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我右手边的柜子上,终于开了金口。
你爸爸不知道你不会喝酒,今天辛苦你了。
我口**舌燥,拿过水咕咚喝下。
我这后妈对我一言不发的情况一点不觉得尴尬,坐回原处继续看她那手机。
小柯,我们在新家给你准备了房间,你爸爸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住。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头昏脑涨得不知道作何反应,只知道睁着双眼看头顶被我后妈贴心关上的吊灯。
我得用什么借口拒绝我爹这短暂的父慈子孝的戏码呢?
这问题直到晚上坐上我爹那车,酒气从副驾驶弥漫整个车厢,我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我再不识趣,也在多年挨揍的经验里学会识时务,至少,现在不能拂逆我爹这新郎官的兴头。
我新上任的后妈说小柯明天还得上学,我醉醺醺的爹就含糊着下了指令,司机带着一车人回了我住的小区。
我看了眼端端正正坐在旁边的人,得了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这后妈不是常人,这不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不清楚我这名校毕业,身家清白,智商奇高的后妈怎么走上这么一条路,我关注的人不多,可比较的人也不多,但很多年后,她都从始至终,称得上是个好女人,好母亲。
我想我是有点羡慕的,羡慕我狼心狗肺的爹,以及那个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刚能测出性别的胎儿。
从车库下车,我找了个借口绕到外面再回公寓。
我以前以为一个人偶尔会难受,现在才发现,不止一个人不比一个人来得舒服。
大概已经十点了,我既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很久以来都是固定的作息,这些东西一定程度上我都用不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车里那只最新款的手机从理论上来讲已经是我的,或许明天,后天,里面的联系人就能多出面前这个人来。
宁烨提着一个塑料袋,这么居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上天待我可真不薄,半夜绕个路都能让我遇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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