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又青还握着他的那只手。两只手一起放在心口的位置。
照魅草的光芒越发暗淡,与逐渐散去的香气一样,都已经到了尽头。
屋外一阵夜风拂过,风铃一阵尖利刺耳的乱响,将这半夜来如真如幻的秘境砸得粉碎。罗宛骤然出手,连点了应天长胸口几处大穴;与此同时应天长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并没有昏去多久,仅仅是闭了一下眼睛,很快又睁开来,可能只有片刻。但他已经不是站着了;他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
四周感觉比之前要明亮。他想不会已经早上了吧,顿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桌上跳动的烛火。这回是真的烛火了,散发出橘黄的光晕和温度,焰心浮动不定。床边坐着的人挡去他大部分视野,他的手也被这个人握着。
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钝痛,躺着感觉喘不过气,不由想要坐起来。罗宛微微倾身揽住他的肩膀,那一瞬间应天长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以为要发生什么;所幸他一向深知自己有想得多这个毛病,自然的就原谅了自己。他坐起来之后罗宛也放开了他的手,静静的坐在一边,应天长望着他,只觉得他腰背比桌腿还直些。
他眨眼间可以有数百个不相干念头,只是数百个念头也都会散去。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地,方才经历了是什么,甚至不需要人来提醒。罗宛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安抚,却也等于告知他,一切尘埃已落定,无论他早醒一分晚醒一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还不如永远不醒了!他想到这里就停下,猛然问了一句。“师娘呢?”
罗宛朝后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应天长的心一沉。她还在那里!但罗宛早料到有此一着,轻松的把他按住。“是前辈叫我过来的。”
应天长苦笑了一下。“也是的。”他苦苦思索一下措辞。“我现在并不敢见她。何止是不敢见,简直恨不得我在天涯,她在海角。离越远越好。”
“你就应该每天都被她打一顿。”罗宛极为中肯的说。
“因为我十年没回来?”应天长又笑了。“你看到了。我回来有什么好处?我自以为能救他。我给自己发个誓,我找不到救他的法子,就不踏进这门!我根本做不成事。我要是不回来,师娘至少能——”
他说不下去了,心里祈祷罗宛此时不要看他。罗宛相当通情达理的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桌上的灯火。
“恕我直言。”他说。“前辈等到今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应天长疲乏的叹了一口气。“住嘴吧你。”他软软的说。
罗宛果真住了嘴;更可能是他本来就没打算继续说话,因此应天长这一句丝毫没威慑力的抗议,只留下一个无精打采的余韵,徘徊在那里久久不散。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师父。”过了一会他又说,声音低而干涩。“是被我害的。十六岁那时,被他俩惯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一天出去晃悠,见有富家子轻薄少女,学那说书里,路见不平。那人竟很不好对付,我们认真了,结果我失手,将他杀了。我头一回杀人。”
“那人死了,在地上,我吓懵了。旁边人都逃走,我不知要怎样……过一会才想到拔腿跑,跑了一会,才发觉,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我叫他出来,他不回答,也不现身,但我知道那人一直跟着我。就跟被鬼追着一样!我吓的几乎腿软了,这时候撞见师父。师父是来找我的。他一见我颜色就变了。”
“这时候我突然觉到那人气息消失了。也可能是我见师父来,心头一松,什么都不顾,只听到耳朵里头血轰鸣。师父不理我,连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一身的血都不问,直接朝我背后说,孽徒不晓事,犯下滔天大过,可否看在我面上通融。那人总算说话了,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他犯的是什么滔天大过?”
他话语渐渐急促,语调也渐渐拔高。“师父不再问他,就让我走。我说我不走。师父叫我别添乱,回家去。说实话我倒是想走!走不动。师父推了我一把。我落地腿就能动了,没命的跑回去叫师娘。但那时候我没想到会那样。毕竟那是我师父。”
他抬起头对着罗宛笑了一笑,那表情十分镇定。“我彼时没见过世面,可出来混了十年,也再没见过第二个人像我师父。”
他竟然就用这么一句把故事拦腰斩断,剩下全凭人去想。罗宛知道他根本没打算全盘托出,可也并不是有意的;他实在力不从心。不过暗示已经太多了,就算他有那能耐说下去,说不定罗宛要叫他打住。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发生了什么;十年之后,他跟随应天长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见到了无知无觉,不言不动,在床上躺了十年之久,只剩一缕微弱气息的乌绮南。
“……我学医,也是自那时起。但总是学不好就是了。我学什么也是那样,入门好像很快,却始终在一点皮毛上打转。”
罗宛道:“你懂的那一点皮毛,大多数人一辈子可能也赶不上。”
应天长笑道:“然而纯粹与否,那可是瞒不了自己。”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你知道我当时第一次见你,为什么立刻决定要救你?我从没见过人像你这样。好起来七级浮屠,杀起人十恶不赦。”
罗宛道:“彼时你只见我十恶不赦,哪来的七级浮屠?”
“道听途说,举一反三。”应天长随口扯。罗宛毫不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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