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是笑明诚:“你衬衣没有熨好。”
明诚低头看看自己,肩部有一些并不显眼的褶皱。
“任何时候不要被人看出你在慌。”明楼不忘教导他,但语气柔和不见严肃,也许不喜欢自己卧着说话的角度,勉强要坐起来。
明诚扶了他一把,“说吧,昨天发生什么了。”
既然他也没有多休息会儿的意思的话。
明楼就给出解释:“我去见日本人。这么汉奸,怎么能不中几个自己人的枪子儿。”
“自己人?”明诚冷笑。
“不能够在我脑门上贴着代号吧。”明楼苦笑抱怨,“认不得也是常见的。是我大意,临时的约见没来得及和各方联系,被人打定了主意要取我性命。我猜是原本有行刺我会面对象的任务,正巧看到我,连任务也不顾了,可见汉奸远比日本人可恨。”
单线联系,当然。但是没有上级的命令怎么有人敢对他出手,上级又怎么可能有那种命令。
“偶尔总有几个自作聪明不听话的。”明楼说,知道他在想什么,口气轻飘飘的,听不出生气亦或无奈,“不过,塞翁失马,正好那边一直对我有所保留,这回倒是堵了他们要怀疑的心思。”
“射击你的人呢?”明诚问。
“被我杀了。”明楼说,声音里有可以听出来的冷酷,“那种时候,留人一命才反常。日本人都在,他活不了。”
冷酷是一层坚壁,好让不能落实的慈悲都被隔绝,免受其害。
明诚阖了会儿眼,叹气,问:“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没想到突发情况。”明楼回答,“再说,对方突然的约见机会难得,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在防备。”
“日本人不送你去医院的吗?”
明楼有点要笑了的样子,“原来他们那么好心。”明诚瞪他,他就只有继续,“他们以为只中了一枪,还可以自己去治疗,要是真大张旗鼓被日本人护送去医院……我还不想这么早坐实了汉奸名声。”他们的见面并不合情合理的,于两边都暂不是明面上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坚持当然并无不可,但大家或许都不情愿。
“别说的像你以后逃得过似的。”明诚没有好气。
“我要一晚上不回来,你坐得住?”明楼这回真的笑了。
明诚倒正经,“我自然等你回来。”
几乎所有疑问他都能毫不费劲地解答。那最后的问题还只剩下一个。
明诚问:“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以为明楼最多会报以章程上的回答,但明楼说:“你会更好。”
明诚难以置信地瞪他。
明楼说:“你没有发觉吗?因为我,你把自己困住了。”还嫌不够似的,他想一想又补上,“这不是你应该有样子。”
明诚简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简单地从床边的椅子上霍然站起,感觉自己怒气上涌,几乎羞愤:“我爱你!”
明楼看了他几秒,因为脸色之憔悴,即使恍然大悟也终究是没什么表情,“你昨天……是想和我谈这个?”
他不惊讶,他当然不是这时候才知道。
只是这个反应太过讽刺,明诚怒气更盛,却只能踢了一脚那把碍眼的椅子。
明楼还是重伤伤患,不是为这几句话吵架的时候。但他说话实在是逆耳,明诚只能偏开眼神瞪着椅子像是可以让它被眼神粉碎。
明楼垂下眼睛,像是等他冷静,也像在思考。
他思考的时候微微皱起眉头,他皱眉的时候也好看,眉目细长一脸聪明相。明诚在片刻的寂静中察觉了,有些难受地想,他又在疼痛,那疼痛来自子弹穿过的皮肉,或者心脏或者大脑。于是明诚就这样心软得迅速,大了胆子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直到明楼开口说:“我爱过汪曼春。”
明诚觉得要么明楼精神有问题,要么自己耳朵坏了。
但是明楼还在说,用足了他所能聚集的认真,“她是汪家的女儿,但是看起来不完全像她的长辈,只是普通的女孩子,漂亮,纯真,而且深爱着我。我想如果有人能使她摆脱她的家庭,长成一个善良健康的正常人,那个人只能是我。只是我错了。”
明诚勉强听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够强,不自量力,她也陷得太深。”明楼说,“最终,我无能为力。这就是我爱过她的理由。”
“我不关心你怎么爱她。”明诚说,“你觉得我应该很高兴听到你想把汪曼春变做另一个我?”
“你关心你。”明楼回应,低音,气若游丝可还是一直说下去,“但我能分析出所有我爱她的原因,唯独没法告诉你我爱你什么。我告诉你了我爱你的结果,但假若你需要更多解释我也无法回答。起源?你想听?还是我爱你的程度?我的身心都早就交去了地狱,除了爱,我没有什么能给你。我也不是那么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你的生活已经一片黑暗了,还迫不及待地要它更见不得光?爱我,是多么不明智的选择。”
明诚继续瞪他,每个字都听得懂但不能理解他要表达的意义。
明楼大概想笑,但会牵动伤口的疼痛,于是只是表情扭曲了一瞬,“你从小就跟我。跟得太远了。我已经走在修罗道,你怎么不回头?”
“什么意思。”明诚冷冷追问。
“其实你没有必要跟随我。”明楼说。
“不要自作多情了。”明诚说,转身摔门出去。
只过了一分钟,他像旋风一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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