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色……”稿件上的角色还没有画脸,但他的身形却让谢景觉得有几分眼熟,道:“好像在哪儿看过。”
正在做最后的删减,闻言,贾尔斯随口道:“当然啦,是按照你的身材比例进行缩放的。”说到这,她兴奋地抬起头,道:“谢,我看了你的埋伏和击杀片段,你的身形太适合潜藏了,多一分会显累赘,少一分则缺力度!”
谢景忽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看着稿件上尚未画五官的人物,试探道:“那角色的五官……”
“我是想照你的脸来啦,又适合又省事儿!”贾尔斯供认不讳道:“可是总监说这样是侵犯了肖像权。”贾尔斯的视线流连在谢景脸上,双手合十拜托道:“谢,可怜可怜我们,五分相像就好!我让总监给你加钱!!”
身材是按照谢景的身材来设计,贾尔斯搭配了数不清的五官,总觉得和身体有几分违和。控制不住地想改成谢景的五官,但就像总监所顾虑的,那样做可能会引起争议。
进一步商议之下,保留了谢景的脸部轮廓,但五官决不能依葫芦画瓢了。贾尔斯想了想,把谢景的桃花眼改成更具冷感的丹凤眼,调整唇线的弧度和嘴唇厚度,使人物显得更加薄情冷酷。犹豫再三,还是在眼角点上了美人痣。东方人的五官配上一颗美人痣,冷酷之中又有了一丝说不出的勾魂。
有了五官,人物和谢景的相似度立刻下降了不少,最关键的还是眼睛的不同。
晋明帝曾说,谢景的长相天生具有欺骗性。
那双桃花眼含笑凝望某个人时,确如春风拂面来。很难把这样一个人和影卫、暗杀者之类联系起来。
回去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走在街上来往路人均行色匆匆,各色霓虹落在行人的眼角眉梢,定格成一幅幅色调夸张的抽象画。
谢景很少去回想前世的事情,今天忽然想到了十四,记忆的匣子破了一个缺口,于是回忆如细沙争先恐后地漏出。
他最怕的就是历史课,尤其是讲大晋历史的那几节,老师的每一个字,书页上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如坐针毡。重生为人的感觉消失殆尽,他就像误入后世人梦境的孤魂野鬼。
教科书仿佛是判官笔所写,用精短简练的语言对每一位历史人物评头论足。
晋明帝的史料很少,他的陵墓在何处至今仍是个迷。少数几本史书记载中,史官只提到了他举兵谋夺侄子的皇位,在位期间大晋战火不休。谋权篡逆、穷兵黩武、败坏朝纲,这是大部分已出版读物中最常用来描述晋明帝的词汇。
相比而言,教科书中一句颇具争议性的皇帝尚算留了几分薄面。
“怕?怕史官的笔我就不会来夺位了……七,我怕的东西太多了,与之相比后世的评议实在不足为惧。”
内有通敌卖国之贼逆,外有异族趁隙入侵。登基之后晋明帝从未睡过一天好觉,他的主子总怕自己一睁眼就成了亡国之君,怕边城又遭屠戮。
有时候,他守在房梁上,见主子骤然惊醒。他就像得到了某种讯息,像是听到了谁的呼唤,站在殿外长阶上,眺望远方。
谢景只能为他披上一件外衣,让落在他肩头的夜色不要太凄凉。
有人高喊着急报,声音撕心裂肺,震开了重重宫门。以一种不可逃避,毫无转圜的力度,带来远方故人战死沙场的噩耗。
那样的夜晚已无法入眠。
而他今晚,想必也无法入眠了。
谢景正考虑要不要顺路买点酒。以前主子喝酒时他只能在暗处守着,时刻保持清醒。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身尝试尝试个中滋味了。
推着手推车走过酒水区,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的气急了,摆出一副跟你拼命的样子,抄起卷心菜砸在男人身上。这一举动使导购小姐不得不参与调解,以避免自己负责的区域受到更多损失。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出现焦急的、愤恨的、埋怨的模样,彼此激烈的拉扯,周边人脸上则恰到好处显露出不赞同、责备,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散。
可谢景却想笑。
旁边放着罐头盒子,她却选择了胖嘟嘟的卷心菜。
和平而安稳的年代,人与人之间连争执都轻松惬意。
他曾见过易子而食的残酷,也目睹了平凡而伟大的牺牲。
那个讨厌的总往你门前泼脏水的邻居,你们每天都有吵不完架,谁能想到他将在生死存亡之际站出来替你挡刀。跟你争夺财产,为了些微利益而面目可憎的兄弟,有朝一日会突然冲出去为你引开无情的屠戮者。
他杀过很多人,也无法保证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坏人。人死前的百态他都不陌生,甚至他自己也死过一次。看到那些自以为是,口沫横飞批判主子的人,谢景生气过,可后来也释然了。
能优哉游哉地看书,有时间有心情畅谈自己的观点、想法,能为了个人利益和别人冲突、争执,不用流离失所地四处逃窜,不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这也说明主子的理想真的实现了。
不管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朋友、粉丝,甚至一些没什么交集的人,只要是没有坏到根子里、险恶到骨子里,在他这个老古董眼中都有几分微妙的可爱。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他本来应该待在博物馆被观赏,却忽然有了个壳子来观赏后世之人。
正要结账,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谢景有一瞬失神。他犹豫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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