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间靠窗的椅子上,头靠墙上在休息,头脑却没有疏于运转,而是穿过了万千思绪。
他记得那一夜秋冬之交的雨,冷透到心里面,下到后半夜就变成了雪。雪花落下来是安静的,扑簌簌覆盖在大地上的声音却十分喧嚣,那宏大的鸣响回荡在他耳畔,他几乎都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我想告诉你们这里景色很好。冬天去了,春日也来过了,如果把人剔除出生物的队伍,这个夏天草木葱茏,万物都欣欣向荣,我不能否认它的美。我坐的这扇窗能看到皇宫外面,人们在街上走着,骂着,哭着,闹着,他们在这城市里出生,可能也将在这里死去。我能观察他们,他们观察不到我,这感觉很好。
其实我想做的从来都是一个观察者,即使到如今也没有本质的改变。倘若允许,我真想给你们写封信,告诉你们我观察到的人,揣度出的心。
但是那注定是办不到的。我与你们已不在一个世界。
他放任自己在这小小的屋里胡思乱想。满洲国的傀儡皇都,进出皇宫都受到严密监视,平日深居浅出,十分清闲,仅有一些不痛不痒的公事要处理。不过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东京陛下来访了。欢迎仪式上午已经举行过,其他活动都是明天的事,这个下午他却还有安排。
长春站起来,叫来仆人帮自己打点好身上礼仪用的和服,出去了。
他叩开图书室的门时东京正站在一张大型图纸前,精神不错,连不常显露亲和意味的唇角也泛着淡淡的微笑:“你来了。”
“不好意思,有点迟到。”
东京看一眼钟:“没有,你是准点到。”他招手让长春过来,“你看,这是新京最新的详细规划图,今天刚呈送给我的。”
长春走向置放图纸的长桌,低头看着图上放射环状延伸出去。“精致了很多,比原来那张草稿操作性更强。”他真心实意地说。
“这张图的构架参考了巴黎和大连,不过你作为后起之秀,在动用全国资源的前提下完全可以比他们更优秀。”东京指向图中间部分的两个广场,“这样在市中心布置大规模的公园并兼作交通岛,在欧美也很少见,你已经赶到他们前头去了。”
“我还能力有限,这都是因为您的厚爱才实现的。”
“不要太谦虚,又不是只我一个人看好你——虽然我喜欢谦逊的人。”东京停滞两秒,微微压低了声音,“新京,你知道他们还有我,为什么会相中你做满洲国的帝都吗?”
“我……”
“别紧张,说错了也不要紧。”
长春暗自提了口气:“排在我前面的选项,大体集中在奉天和哈尔滨,还有古都吉林。他们都是早就建设成熟的城市,但也因为成熟而有了局限性。奉天是原东北军的大本营,哈尔滨的俄势力渗入太深,这种旧的影响力对一个新都来说不如不要。而且他们一个偏南,一个偏北,地理位置都不居中,吉林在中间却不在南满铁路和中东铁路线上,也不适宜建都。地价方面,我本来只是个地方城市,比那三位便宜很多,容易收买土地进行大的规划建设。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
东京赞赏地点了点头:“已经很多了。不过你忘了一点——人的因素。”
长春快速眨了下眼睛。“我没忘记,”他抢到东京发话前道,“就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虽然已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对着他们比划总……有点别扭。”
“那你还是知道的了。”
“大哥……是天生就不懂什么叫低头的人,就算强行抓到他也肯定不行。滨子也有一副倔脾气……姐姐的话,也叫人不放心吧。”
轻轻的笑声从图书室里划过。
“很好。”东京按住长春双肩,只使出象征性的力气把长春按到椅圈里坐下。他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长春。“你确实挺聪明。不过你知道吗,新京,我其实也不信任你。”
长春与他对视着,一只手默默攥住和服下摆。
“你主动投诚还带上吉林,这让我们很高兴,但我不敢妄自确定你的动机如你表面说的好听。为了日满和谐、东亚团结?你恐怕还没这么高的觉悟。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一个城市而言,你与我们合作,未来是无限的光明敞亮。”
东京撤开与长春相对的视线。他在屋里踱着步,边走边说:“31年你的人口只有13万人,现在已经至少有20万人,计划到37年能达到50万。当局对你的重视,瞎子都看得出。他们期望你变成‘亚洲第一大都市’,变成比我更辉煌的存在。对这个未来,你不感到动心吗?”
“很动心,也很向往。”长春说。
“当然,你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我曾经是个商业都市,野心不大,不敢想象能和那些老牌都城争一席之地。但建功立业的理想是不会磨灭的,我把握住时机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世界很残酷,你不主动出击,只有被逐渐淘汰掉。放在你眼前的是极好的机会,你已经走出正确的第一步,以后也不要走错才是。你和我将一起构建新的亚洲秩序,一起站到这个世界的顶峰。你那些鼠目寸光的亲人的白眼又还算得上什么呢?”东京负着手在窗边站定,眼光似乎无意地瞟向长春,“他们会在你跟前悔恨、颤抖、千方百计地恳求你原谅。史书会写你宽容地原谅了他们,带领他们走上了阳关大道。”
“那些目标太宏大了,我还不太敢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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