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美丽的脸,身姿盈盈,但她的手并不细嫩,有冻疮有血痕,指关节都微微地变形。脸上气色也不好,连同美丽也减去五六分。
那天岳阳城弃守,皇军欢呼着胜利的口号蜂拥入城。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扶着一幢被炸掉一半的平房的大梁,努力地站直,黑白分明的眼珠所向不曾离开军队涌来的地方。当有人想接近她时,她忽然拾起地上的瓦片,深深刺进对方的胸膛,然后夺路而逃,跳上一辆卡车消失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有一定实力的战时国家,岳阳受到的尊敬将远超出失城遭到的责难。她会被当作民族的骄傲之一,得到一致的理解和同情。人民将充满乐观,因为有这么多勇敢人物的民族定将一路高奏凯歌,不会失败。
可是在中国呢?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地,还有什么虚无的精神能重过它吗?这个女人是带着失城的惨淡和逃兵的耻辱回去的。同僚会怎么看她?在安慰她的时候,能直视她的眸子说出“不要紧,我们一定会胜利”吗?
“很少看到您抽烟。您有心事吗?”
“唔……”名古屋觉得心底那种含混不清的想法连自己都不好说,别人更不能理解,只得挑了个俗气的解释,“有点儿想家吧。”
“也是,您的家是个好地方啊。部队里的小伙子们经常也谈起他们的家乡,可是,很少提起他们思念的心情?”
名古屋接口快得自己都没料到:“他们都接受了完整的思想教育才来到异地的战场,为了天皇,什么都可以牺牲奉献。要是流露出思乡情绪,就等于承认了心灵的懦弱和信念的不坚定,再引申,就是对皇室的不忠。”
“对啊……对您这类的人,思想教育好像不起作用。”
“我不是人类。昭和天皇于我既是上司,也是寿命短暂的普通人,我对他永远不会有敬若神明甘愿付出一切的崇拜。我不是广岛和长崎那类的人,我依照命令做事,心里没有太多热情。您不也是一样的吗?”
女子敛眉,垂眼,柔白的颈子低头弯成优美的弧度:“我不知道。作为一个目光短浅又软弱无能的女性,我本能地……本能地厌恶战争。如果能许我以之后长久的和平,没有饥饿又不受骚扰的日子,我就先接受它。其他的我不想去想。”
仿佛想要逃避什么危险的东西,她才回答完,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另一个话题:“南京和武汉那两人太不讲道义了。您完全没摆出谈判中优势方的态度,信任他们才没有在招待的饭桌边安置一排卫兵。竟然利用您的好意抓过您要挟,实在太……”
“算了,我也没受伤。”名古屋淡淡回应,放下见底的茶杯。对面,失去水雾装点的女子的脸也失去了之前曾不似凡尘的幽雅,暴露出某种大可谅解而无可奈何的人性弱点。
“可是,这让您怎么跟都王陛下交待?我们绝不希望您因为仁慈受到任何处分,哪怕是陛下的意思!”
“没关系……东京陛下从来不知道我们部队搜到了长沙君。”
“什……什么?”
“就是这样。别误会,我是想等他伤情稳定下来,跟中方谈判好了,事情尘埃落定再通报陛下的。毕竟这件事有太多不确定性,本部很忙,不宜动不动就打扰他。现在——”名古屋起身,踱步到炉火边,火光拉长了他在地板上黑黝黝的影子,“你们都别提它一个字了,私下也别想太多。这件事就算了吧。”
他的手背在身后,小小纸团从展开的手心滚落进噼啪作响的柴火,转瞬化为灰烬。纸上南京那一行“请允许我们对您报以期待”,也永久地消失了。
“不要对我说谢谢。”
武汉踌躇着要开口的一刻,南京说道。
武汉有一点理解地叹一口气。两人各自站在大门两侧,相隔四米左右,不远不近,气氛既平和又微妙。这种情况有过好几次,但是对方的五官已经比印象中柔和了许多,他也不想像以前一般作正式笔挺状,而是顺从难得放松一些的心情,上身往后一靠,倚在门板上。
“好。你是叫我不要问名古屋为什么因为你一张纸条就全按我们的计划走,对吗?”
“我们不远的时候见过,有两个月几乎天天碰面。我觉得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信赖……”南京笑了笑,“就到这里吧。是不是等于没说?”
“不,够多了。”武汉也笑了笑。他大致推论出对名古屋信任的某些依据了。虽然是一步险棋,观察和准备的确很充分了。
“武汉,下一步你打算去哪儿?大后方吗?你想的话,你完全可以留在长沙,我军撤出你的城以后在周边的部署已经齐备,暂时不会再威胁湖南。只是恐怕要苦了江西家,估计马上又是一波……”
“让我考虑一阵,哪个对大家更有帮助就去哪儿。”
南京打量一番武汉大义凛然不顾儿女私情眼里却布满熬夜熬出来的血丝的脸,又好气又好笑。武汉也明白他的想法,翻了翻眼睛。
“你看了长沙一整晚了,早点去补眠吧。”
“没事,我还想等等——”武汉正推辞着,手扶小推车的护士从楼道尽头走来,挂着微笑对他们说:“病人醒了,没有危险了,精神状态也不错。武汉郡王,他强烈要求和你说几句话,你同意吗?”
北平把一排编好的红色绳结撂在窗台上,一个一个研究着结上的纹路。南京走近,看他动作小心,眼神专注,不禁笑道:“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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