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
一角白色的衣襟露了出来,我几乎是带着哭腔惊呼了一声,立即扑在地上开始用手扒雪。是公子啊……冷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浓长紧闭的眼睫,冻得清透如玉的耳廓,然后是看来细致脆弱得不堪一折的脖颈,然后是修长漂亮的、曾经拈笔插花的手,然后是绣了云纹的浅玉色的腰带,然后是有竹枝花样的下摆……
天地苍莽,风雪悲回。我大声哭喊着,把冰雕一般的不省人事的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上苍啊,你若是定要收回这个落入凡尘的谪仙,可不可以,不要先让他遍体鳞伤?
上苍啊,若真是慧极必伤,柔福愿代公子受那崎岖坎坷,天风雪雨,受那四百四病,千伤万苦!
感受到公子一丝浅浅的呼吸,我不禁泪如雨下,一串串泪珠还未落地便结成了冰淩。我不敢想,若是晚来半刻会是怎样。我只是用痛得麻木的手,不停搓揉着公子的脸,公子的手。
耳畔只听得呼啸的风声,夹裹着我干哑无助的哭喊,在苍穹下低低回鸣。
我不住地抽噎着,呆呆望着皇上远远纵马而来,翻身下马奔到身畔,轻轻揽了揽我的肩。
直到他小心地开口唤了我一声:“柔福?”我这才如梦初醒,拽住他的衣角哭了出来:“皇帝哥哥……公子他……”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低下身抚了抚公子的脸,然后解下身上一领雪白的狐裘,将公子紧紧裹住,从我手里接过公子,拥在了怀中。
火盆一个个地加,棉被一床床地添,热毛巾一遍遍地擦……
我一直目不交睫坐在床边守着公子,直到暮色四起时,公子才低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确定没看花眼,正惊喜地想开口,却听他轻轻唤了一声:“映雪妹妹……”缓缓张开的眼眸里一片水雾迷蒙。
“咔”一声脆响,皇上指间一只翠玉杯被生生捏得粉碎。抱公子回来后,皇上亦在帐里守了整整一日,只是沉着脸一语未发。此刻眉宇间却有种危险的阴郁气息渐渐聚拢。
我心下一凉,忙轻声唤公子:“公子,快醒醒……”
公子微蹙着眉,滟滟火光里脸色白得叫人心疼。好一会儿眼神才清晰起来,叫了一声“柔姐姐”,双手撑着床榻想坐起身。
“公子当心!你刚醒过来,身子不好使不得力。”我忙去搀他,行营里床铺简陋无处靠倚,我便让他依在我身上。
皇上立起身走过来,定定看着公子沉声问道:“你今日出营,是干什么去了?”
公子眼神颤了颤,最终只低下头,声音轻淡:“请皇上降罪。”
因是背着火光,我看不清皇上面上神情,只听得他语气愈发低沉,带着逼人窒息的威压:“你去找一个人,是不是?你还不死心,是不是?”
公子没有说话,只低头静默。皇上猛地伸手托起他的下颔,指尖却一路流连地轻抚上苍白的唇。“你告诉朕,私自出营,该当何罪?”
我心里一凛,只见公子漠然垂下眼:“该当杖刑二十。”
“不要啊……”我连忙道,“皇上开恩,公子刚昏迷了一日,受不得刑罚啊……”
皇上却霍地长身而起:“来人!”随扈的总管太监闻声进来叩了个头:“奴才在!”
“不要啊,皇上……不要啊……”我只急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掉,“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负手转身离去,扔下冰冷的一句话:“将纳兰性德押出去……”他略顿了一顿,“到外头跪着去,不到天亮不许起身!”
我徒然地求情,眼看着皇上的背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心也一寸寸地凉了。
公子却在床榻上叩下头去,神色平静地道:“谢皇上恩典。”
日间雪已经停住,此时狂风也已渐渐收了。
然而天空还是被厚厚的浓云遮住,掩去了如水月色,掩去了星垂平野阔的壮丽,只余沉沉的夜色笼住四野。
在皇上大帐外跪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求不到皇上开恩。我抬手背擦干眼泪,起身揉揉发麻的双膝,自回帐里热了一碗奶子给公子送去。
还未走近,便遥遥见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晃了一晃,倒在雪地里。
“公子!”我扔了手里的碗,几步跑过去扶起公子。三步开外就竖着几枝烧得正旺的大火把,窜动的焰光在深更暗夜里隐隐递来一丝暖意。然而那点暖意丝毫染不上这身清冷的白衣,额间触手如寒冰,紧闭的眼帘轻轻颤动。
我的心已然痛得千迴百转,一片狼藉。只不住地哽咽着抽泣着说不出话来。
一路伴着公子走来,却只看着他一路受伤,爱人亦被伤,被爱亦被伤。
——“没用的,大哥哥,没用的……这是天意啊……”“大哥哥,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吧……”——“今儿进宫,我……见着映雪妹妹了……当时她就从我跟前走过去,那么近……可是,我却不敢抬起头来看看她……”
——“我知道,容若他心里有人……”“你告诉我,是不是映雪姑娘?”
——“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容若一心一意,不求夫妻情浓,我只希望,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心里,只想着我一个人,没有别人,没有映雪……”
——“因为朕有时,也会很寂寞……想有个能说真心话,能将自己的一切都坦白交付的人……如今既然有了这么个人,我只想抓牢他……”
——“她说,她对不起那个孩子,朕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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