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级班的头名,叫刘富贵。
连名字都跟文雅沾不上一点边儿,不像是出自书香门第。
果然,刘富贵一张口,便是道。
“学生名为刘富贵,家住豫章郡新庆县杏花村,祖上世代务农。”
身份确实如同大家所想,是务农的寒门子弟。
虽说“士农工商”,这么顺阶排下,但农可不是指那些没有土地,给地主打长工做农活的人。
显然,刘富贵家就是这样的背景。
一时,国子监内,不少世家子弟,眼里流量出些微鄙夷,稍稍挪了挪位置,似乎同刘富贵这样的人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于他们身份有损。
不过,众人也不知道他忽然介绍自家背景又是为何,这同这场考核并无关系。
难道是为了博取同情?
可…似乎也没什么好博取同情的吧。
烟雨先生又不是寻常肤浅之辈。
烟雨先生听完倒是没什么太多表情变化,依旧笑眯眯地静等刘富贵的下文。
刘富贵也不论旁边眼神如何,还是那副黒黑胖胖,目光澄澈的模样道。
“家父为学生取名富贵,意在希望学生有一日能成为大富大贵之人。”
“殊不知,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这亦是,学生今日所欲言,祭酒大人问,我等欲为何人,学生答,学生最想成为能在家父身边尽孝之人。”
说完这句,刘富贵并无其他多余赘言,直接躬身,准备下台。
围观众人一愣。
咦?这就完了?!
没了?!
相较于前面几位,包括高级班在内的几位的长篇大论,刘富贵是否也说得太简洁了?
难道是自知实力不敌,想要放弃?
好些人眼里划过一丝疑惑。
可有那么一小撮儿聪明人,已然反应了过来,有些讶异地落在场上那个黒黑胖胖的身影身上。
而刘富贵到底没真正退下去。
“慢!”是烟雨先生出声留住了他。
众人惊疑,但也没惊疑太久,烟雨先生很快又是追问。
“若是这般,何故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说要在父亲身边尽孝,怎么又会出现在国子监呢。
国子监之于刘富贵,就像穿在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同他格格不入。
刘富贵脚步微顿,身形有略微发颤,但稍后转身之时,整个人依旧十分平静,同烟雨先生恭敬回答道。
“家父早些年已仙逝,家父未曾留下任何遗愿,只给学生留下富贵一名,可学生并不通生意赚钱之道,只得埋头苦学,寄望能以读书出人头地,同富贵一名,更近一步,以另一种方式,替家父尽孝。”
此言一出,场上微有凝滞。
好些监生完全没想到,他们所看不上的黑胖监生,背后竟然有一段这么动容的故事。
这些人中,虽有那心高气傲之辈,不屑同刘富贵有同学之谊,但也是有良心的,那是肉长的。
有那稍微容易动感情的,从刘富贵平静的言论中,忽然反省自身,有没有好好给父母尽孝。
答案,大多汗颜。
他们这些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又有多少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得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彼时,他们在刘富贵身上,看到的不仅仅是孝道,而是一种成长。
烟雨先生脸上虽划过一丝早有预料,但真正亲耳听到,还是不免有些唏嘘感叹。
确确实实是个孝子。
刘富贵,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刘富贵就这么淡淡然下了台,对于周围略带同情的目光,他只是笑笑。
他并不需要旁人的同情,此时的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这便足矣,想来父亲在天有灵,也会心有安慰。
而在刘富贵下台之后,中级班才慢慢留出关于刘富贵的传言,大家才恍然,为何中级班的监生如此佩服刘富贵。
刘富贵在当年是以最后一名入学国子监的,却在短短几年间,成为中级班的头名,这背后所下的苦功和韧劲,常人无可想象。
天道酬勤,不落有志之士。
而夏谦的眼神也微微落在刘富贵身上,脸上划过几分沉思,倏而明朗。
他好像陷入某种想法歧路了。
——
之后,顺序便到了初级班的众人。
因着高级班和中级班都只有头名出彩,所以初级班的最后一名,也就是靳离出场时,同样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就是。
可以说,初级班除了白景书和黎青颜,其他几人都无法引起中级班和高级班的监生们的注意。
靳相君对旁人的注意倒不是很在意,只要她所注意的人,能注意她就行。
而眼前,便是烟雨先生。
靳相君自然也有对烟雨先生提醒的“真心”二字多有揣摩。
她琢磨着这回确实是要说实话,但还不能被烟雨先生发现自己的野心或者能把她的野心解读成别的东西。
刚刚琢磨了好一会,也算是被靳相君琢磨出解决方法。
靳相君抬眸,同楼阁之上的烟雨先生略微行礼,然后才是认真一字一句道。
“学生欲为不悔之人。”
“学生希望,在未来的每一个瞬间,都不悔学生眼下所做的任何决定。”
不悔再次沉沦权欲之海,不悔想成为人上人,不悔挑战此间教条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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