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剑悬换下了灵虚门道袍,只着白衫,佩剑也不在身侧,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儒客书生。
“走吧。”白琅牵了玉剑悬的袖子,大步登台。
“掌门真人!您不能上去!”有执法长老在下面喊道。
“我一起上去。”白琅回头道。
执法长老语塞:“可是马上要断罪行刑了。”
白琅伸手一招,执法长老手中檄文飞到她手中。她咬破指尖写了几个字,又把檄文扔回去,然后拉着玉剑悬消失在雷霆之中。
执法长老定睛一看,檄文上补了一行简短的血字——“弟子白琅,道号尘镜,罪宗弑师篡位”。
几位执法长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大长老朝见隐夏下令启动斩仙大阵。
阵中紫霄神雷渐起。
“你为何跟上来?”玉剑悬有些不自在。
“我不跟上来,如何保你完整地从这台上下去?”白琅说的时候还保持着清浅的笑意。
“你用什么理由上来的?”
“弑师篡位,折命自罚。”
玉剑悬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白琅。
他没料到白琅会有这样的心思。太微死后,他们几个知情人都默契地不提“弑师”一事。他知道这是太微设计的,对白琅既是考验又是伤害。大长老也愿意配合照顾白琅情绪,所以平日里都表现如常。
但是私底下,他和大长老两人相处时,总会提到白琅弑师。
大长老对白琅其实很了解,他早早就说了,即便这件事事出有因,即便他们不提,即便所有人都原谅她,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而且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除非有一日她能抵达太微所向往的地方。
“掌门真人,你下去吧。”玉剑悬恳请她离开,“我只求你这一次。”
天空中电闪雷鸣,劫云汇聚,斩仙之刑很快开始。
“行,那我走了。”白琅松开手。
霹雳闪过,玉剑悬下意识地抓紧了她。
低头一看,白琅正笑嘻嘻地冲他眨眼睛。她又牵紧玉剑悬:“你看看,还是我在比较安心吧?”
刚入门时还觉得无足轻重的孩子,现在已经对她这么依赖了。
“没事。”白琅将镜面立起,“会没事的。”
霹雳雷霆越来越密集,起初还离得远些,过了一段时间就如万马奔腾,躲也躲不开。到后来雷光闪动,他甚至看不见白琅的身影。白琅在他面前立起镜子散发出微光,将雷霆折射出去,玉剑悬松了口气,能对付就好,看来白琅是有备而来的。
紫霄神雷一连持续七日。
七日之后,雷霆与劫云散尽,玉剑悬才看见身边白琅的样子。
“你……”他张大嘴,连“掌门真人”都忘了说。
“嘘。”白琅在唇边比了根手指,声音微哑,“下去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玉剑悬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心情跟白琅一起走下斩仙台的。
羞耻,痛苦,不安,悔恨……种种在太微死前未曾展露的背叛感瞬间涌了上来。
到台下时,已经难掩泣声。
大长老见玉剑悬完好无损地走下来,先是松了口气,后来又发觉他神情不对。
很快,所有人都看见了玉剑悬背后的白琅。
她披了玉剑悬的道袍,赤足裸身,衣衫尽被天雷毁去。皮肤上细细密密地覆盖着六铭隐文,魔纹如鬼魅般扭结蜿蜒,深入骨髓。那些魔纹爬过了她小半张脸,就像树木的根系一般扎进了她的皮肉之下。
最惹人瞩目的不是黑sè_mó纹,而是与之交映的,如雪白发。
折命自罚。
满头银丝散落之时,玉剑悬才终于懂了白琅的意思。
“还看什么?”大长老最先回过神来,“仪式结束,都散了吧。玉仙尊,你回洞府休息一下,我护送掌门真人回无极殿。”
嫦光上人目光几度流连,但是玉剑悬走得很决绝,没有再看她一眼。
朝见隐夏搀着白琅走了一段路,后来直接将她抱起,飞身掠过重重宫殿。
“能褪下去吗?”他问,“我说六铭隐文。”
“不知道……在天雷中它自动护体,可能是刺激过度了。”白琅声音还有些沙哑。
朝见隐夏低头看了一眼,她面容这么年轻,说是十五岁了都有人不信,那头霜雪似的白发真是极其扎眼。
他应道:“我会找人为您铸面具。”
“头发就不遮了。”
“……是。”
到无极殿,朝见隐夏将白琅交给微生涟,匆匆离开去解决面具一事。
“何故如此做作?”微生涟猜到她做了什么,心中只觉得不屑。弑师这件事早就被压下来了,她还要借苦肉计笼络一波人心,这不是有病吗?
白琅拉紧衣服,颤抖着走上台阶。
她裸足行走,第一次觉得殿上如此冰凉。
“等面具到了,你陪我去做件事。”
微生涟以为她要解释一番,没想到她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话。
他皱眉不答。
白琅自顾自说道:“去城主府请警晨君来一下,不要惊动白言霜。”
微生涟不悦:“你现在使唤我倒挺顺手。”
白琅仍旧未答,微生涟抬眼望去,发现她身子一点点滑落,最后跪坐在圣座下。她头枕着座位,目光遥远清透,仿佛正依偎着不存在的某个人。那身道袍半遮半掩,背后露出大片魔纹,漆黑的颜色渗入纯白无暇,让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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