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离不明白云落倾为什么想去碧芙楼,在做杀手时,杀手们应该修身养性,戒骄戒躁、戒痴妄、戒贪欲,赌是贪欲,加上暗杀对象没一个是好赌之人,导致她在十丈红尘摸爬打滚十年,一次也没去过集世间贪欲之大成的赌坊。
玄武街上,碧芙楼飞檐翘角,气派非凡,一切格局都仿造政府办公楼,将左边城里最大的酒楼和右边城里最大的青楼统统比下去。进入其中,看到斗鸡走狗、麻将围棋、六博蹴鞠,名目繁多,仿佛天下赌戏尽在此地,难怪好赌之人没事就往这儿跑。但传说碧芙楼这个地方没有赌徒,只有赌客,因一切被称为什么徒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比如歹徒,但歹客你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碧芙楼的赌客皆是富家子,一掷千金,输赢俱以千金起,想来莺歌今日要坐上赌桌是没戏了,不是特地为赌,哪个神经病会揣着千金的银票去逛街。
场中数玩儿六博的桌子前围人最多,云落倾缓走两步亦围到桌前,萧陌离随后。
乍看云落倾身后的白衣公子一身不显山露水的富贵,小二乐颠乐颠跑来低眉顺眼地撺掇,说场子里那位锦衣公子是玩儿六博棋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在碧芙楼玩儿了三年,从没失过手,若是萧陌离有意,他倒可以牵线促成这一战。说了半天看萧陌离没什么反应,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态,开始大夸特夸那锦衣公子如何神秘,说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他身份背景,只知他老家在楼国新良地区,因长年只玩儿六博,所以人们就亲切而不失礼貌地称呼他为新良博客……
小二又说了半天,萧陌离还是毫无动静,好在终于打动一旁的云落倾,那一双浓黑的眸子轻飘飘看过来:“这倒挺有趣,夫君的六博棋也玩儿得好,何不下场试试,兴许真能赢过他?”
萧陌离低头看她一眼:“兴许?”顿了顿:“没带钱。”
小二:“……”
场中新良博客的骄棋吃掉对方三枚黑子,胜负已定,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毫无悬念的唏嘘,才说了自己没钱的萧陌离待输掉那人起身时却不动声色地接了人家的位子。对面的新良博客愣了愣:“今日十五,十五小可只对三场,三场已满,恕不能奉陪了。”
萧陌离玩儿着手上的白子,容色淡然:“听说你三年没失过手。我能赢你,我夫人却不相信,今日应下这战局,你要多大的赌筹都无妨。”
被人们亲切而不失礼貌地尊称为新良博客的青年露出惊讶神色,目光落在萧陌离身后,半晌,哧笑了:“阁下好大的口气,既要小可破这个规矩,今日这一局,也不妨赌得大些。小可压上小可之妻来赌这一把,阁下也压上身后的这位夫人,如何?”
云落倾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
寂静从六博棋桌开始蔓延,大张大合,楼内一时无声。萧陌离指间的白子哒一声敲在花梨木棋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换个赌注。”
青年露出玩味神色:“阁下方才不是斩钉截铁这一局定能赢过小可?既是如此,暂且委屈一下尊夫人有何不可?”
萧陌离手中的棋子无声裂成四块,他面无表情将手摊开,像刀口切过的两道断痕:“我前一刻还想好好珍惜它,后一刻却将它捏碎了,可见世上从无绝对之事。既是如此,拿所爱之人冒这样的险,”顿了顿:“就未免儿戏。”
还没恢复过来的云落倾猛然抬起头来,却正迎上萧陌离抬手扔过来的长刀,刀柄嵌了枚巨大的蓝色玉石,那通透的质地流转的光晕,不晓得开多少座山才能采出这么一粒。只是刹那的相对,他已转身:“将这刀拿给老板,找他换三十万银票。”前两句话是对云落倾说的,后两句话是对对面的青年:“你若还想用妻子做赌注,随你,但也不能叫你吃亏,这一局,我便压上三十万。”
萧陌离语毕,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碧芙楼已闹成一片,面对这建楼以来最豪的一场豪赌,大家都不想错失围观机遇。隔得近的本来还打算闲庭信步地走过去,走到一半突然感到身边刮起一阵狂风,定睛一看原来是隔隔隔隔壁打麻将的小子狂奔而去,危机感顿生,骂了声娘也开始狂奔,六博棋局连同对棋的容垣和博客兄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碧芙楼彻底乱成一团。
未几,碧芙楼的老板捏了沓银票哆嗦着分开人墙到棋桌旁,弓着腰像捧圣物一样将换来的银票捧给萧陌离。
萧陌离握着骰子的手停在半空:“我夫人呢?”
老板抹着额上的冷汗说不出个所以然。
半晌,萧陌离毫无预兆地放下骰子:“我输了。”
棋面上黑白两子明明战得正酣,对面博客兄不能置信地瞪大眼,许久,咬牙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老板惊得一跳,赶紧奔过去圆场:“那位公子不想赌就不赌了,您白白赢三十万银票,您也是咱们楼里的常客,都是老交情了,不要让老朽难做啊。 ”
围观人群作鸟兽散,看表情也不是不遗憾,但估计已猜出萧陌离是某个高官,只好忍了。
本以为这场赌局会演出与它赌注相匹配的精彩,想不到会是这样结束。
萧陌离沉默坐在棋桌前,一粒白子停在指间,瞬间化作雪白齑粉,顺着手指缓缓滑落,良久,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仿佛今日从头到尾只他一人,心血来潮来到这个地方,心血来潮赌了半局棋,心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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