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心?你的本心就是杀了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先帝?那么燕离墨呢,你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你心中有数!”
“对弈尚未开始,且看你我谁赢到最后。”
......
片刻之后,暄景郅收了起脉的左手,微蹙着双眉写下方子,递给顾言之之时开口嘱咐道:“目翳,阳邪炎上,又多时感疫疠,常年情志伤及脏腑,精气不足上注于目。”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道出了口:“应是大火与提纯过的艾草同焚,直接烧在面上所熏,若是早些年治,复明的可能有七八成,只是如今......”只怕饶是他也只有三成把握。
“顾姑娘,必须你亲自煎药,熬制时的热气要熏你双目,不过,切记,不可睁眼。每隔三日来我替你用针行脉,只是,还有一点,切不可动气伤神,亦不可忧思,否则,我亦再无法子医你。”
待顾言之与顾楠出了院门,杨千御才缓缓从偏房踱步而出,面色不再是那般轻松:“你真要医她?这府邸,外人一旦进入,你......”
暄景郅却是负着双手,目光远眺,摇了摇头:“我只怕,不得不医。”
第36章 落幕江柔心枉然
丁酉年的冬,来的似乎格外早些。
咸阳的百姓,早已裹上了夹袄衣衫,秋风一日寒过一日,也只是眨眼功夫的须臾间,秋叶落尽,寒风扫过,瞬间便飘出了初冬的味道。
足有半月的阴雨连绵终于在今日停了,残存的雨水顺着房檐滑下,秋雨凄清,不过霎时,便端了一派更深露重的深秋萧瑟。
北豫一袭雪白单衣,墨发轻束,长身玉立在太液池边的亭中。双眉微蹙,负手在后,面上清冷的看不出分毫情绪,阵风轻轻扫过,吹的其本就单薄的衣袂飘飞而起。深秋的风到底寒凉,卷携着丝丝冰凉打在面上,北豫方才恍然,又下雨了。
双目远眺看向太液池中早已开败的荷花,枯黄的花骨朵残败不堪,任是谁,也无不扼腕叹息几日前还独揽芳华的清高之姿。眸光微眯,眼睫翕动,掩去了眸中的冷厉与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深沉阴鸷。
两年,他登基已足足两年有余,却只除了一个燕离墨!
去年大旱,今年多雨,果真,都不是个好兆头。不过,他北豫,从不信什么天命所归,若是信天由命,他又何来的今日九五之尊。
万事皆难,事在人为。
“天寒露重,怎穿的如此单薄?”暄景郅一贯带着些温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北豫转身,正对上师父挂着一抹浅笑的面孔。
北豫未曾回答,暄景郅也只是负着手慢慢踏进,清亮的眸子不温不火,只如三月春风般的温熙瞧着北豫。后者被盯的心上惴惴,忍着发毛的后背,握了握冰凉的手指,笑道:“这不是,不冷嘛。”
“哦?不冷。”细细嚼过这两个字,暄景郅面上的浅笑越发浓厚:“果然,是记吃不记打。”短短的几个字,却噎的北豫说不出话来,
幼年长居山中,多的是寒凉彻骨,而少年时的北豫却是不愿穿的暖和,先时每每被暄景郅或是从善如流的教导或是板着脸训斥,总是要顶上一句:“孟夫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但往往这种话甫一出口,暄景郅沉下脸便扬起巴掌:“这种酸腐之语再叫我听到你就自己掌嘴罢。”诚然,暄景郅对世代尊崇的儒家学派很是不屑一顾。
暄景郅本也不是个太过计较细节之人,是以北豫不愿多穿衣物这种事,他也懒怠当成个了不得的大事去管。直到有一次北豫着了伤风,风寒袭肺,差点成了肺痨。那一次,暄景郅狠下心将其罚在三九的天于院中跪了足足一下午,进屋后,又硬生生将一根藤条抽断,自那日以后,北豫这毛病硬是被抽的一干二净。
看着师父漆黑如深井的眸子,明明是面上带着笑,眼中却冷如冰碴,北豫终究急忙改了口:“不是,近日事多,没在意,我,我忘了。”
“陛下国事繁重,这些旁枝末节自然是留不得神,那便是,伺候在身边的人懈怠了。”眼波一转,暄景郅继续接口道:“臣素闻日日跟在陛下身边的洛夫人极是机敏,怎的这些事也做不好么?”左右,不过就是一件衣裳,暄景郅却有大动干戈之意。
“相国此言,是责怪臣妾侍奉陛下不周了。”
循着声音看去,正是洛彬蔚挪着步子款款而来。洛彬蔚本就生的宛若凌波,自跟在北豫身边以来更是多添几分大气雍容,退却了少女的青涩,如今的她,更是有天家主母的风范。
洛彬蔚行至之前,暄景郅便是挑眉正对上了北豫的双眼。今日之约,本为洽谈沈逸之事,连仪元殿的书房也心有隔代,却为何洛彬蔚能够循迹而来?这其中,若说没有北豫的事,恐怕他暄景郅也是白白活到了不惑之年。
北豫,却是心下了然,甚至还涌上了一丝得意的兴奋。为何?暄景郅想的不错,洛彬蔚,是他言语暗示前来的。目的,不为其他,沈逸是师父的人,为了他自己,为了这万里江山,亦是为了成全师徒情分,有些话,是要叫洛彬蔚,一字一句的敲打暄景郅。
看着北豫明显诧异震惊的目光,暄景郅的心,却倏然,有些发冷。他一手带大的人,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了如指掌,虽然这眼神已演的足够逼真,却终究,是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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