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用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面色平淡:“自然都审问过了。你大嫂自己挑的人,还是可信的。”
“那……”朱金蓝迟疑着,欲言又止。
楼夫人倒也没卖关子,直接招手叫丫头拿上一件东西来,却是小孩子常用的一角围涎。
瑞儿冷声道:“前天府里有大宴,大少奶奶怕人多晦气,一早就嘱咐了寄傲轩的奴才不许带铮哥儿出门,也不许随便带外人来看他。所以最近这几天里,只有慎思园的玉珠姑娘到过寄傲轩,不但抱过铮哥儿,还送了一件围涎给他戴----可巧,这病不就是戴了这围涎之后得的么?太太已经找人看过了,这围涎看着光鲜可爱,里头的棉絮却是脏的。铮哥儿这病来得蹊跷,病源十有八九要着落在这件东西上!”
这番话说完,满屋子的人脸上都不好看。
楼夫人一双眼睛只盯着朱金蓝:“你有没有什么话说?”
朱金蓝忙走到堂中跪下,急道:“请太太即刻把玉珠叫来审问,如果真是那小蹄子黑了心,儿媳第一个要打死她!”
“玉珠不会害人的。”二少爷楼闿在旁皱紧了眉头。
一直未曾开口的胡氏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玉珠不过是个丫头,她害我的儿子做什么?这件事,恐怕还得问她的主子!”
“所以,大嫂怀疑的是我?”朱金蓝抬起头来,一脸震惊。
胡氏冷笑不语,楼夫人也只是缓缓地转着手中的佛珠,许久没有表态。
郑娴儿用她那点为数不多的经验在心中细想了一遍,也觉得一个普通的丫鬟实在没有谋害长房小主子的理由。
倒是朱金蓝很有这个动机。
而且,这府里论心机论狠毒,朱氏都是数得着的。
旁人大概也多半是这样想,于是堂中众人的目光几乎全部落在了朱金蓝的身上。
似乎可以定案了。
两个婆子拖着玉珠走了进来,重重地将之摔到了地上。
“说吧,谁指使的?”楼夫人冷声问。
玉珠显然已经受了刑,脸色苍白得厉害。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定在了朱金蓝的身上。
后者吓得一颤,忙厉声喝道:“玉珠,我和二爷待你不薄,你若敢血口喷人,我定然饶不了你!”
玉珠怔怔地跪了一会儿,忽然挺直了脊背,坦然道:“奴婢不敢说谎。这围涎是我们奶奶拿给我的。奶奶有孕之后一直在学着做小孩子的衣裳,这一条围涎说是做得太大了,白放着怕放坏了,所以才叫我送去给铮哥儿先用着。”
“一派胡言!”朱金蓝气得脸色铁青。
胡氏站了起来,冷笑道:“弟妹好巧的心思!这玉珠姑娘是二兄弟的房里人吧?听说二兄弟最近动了心思,想抬举她做个妾?你这一条围涎,既除掉了我家铮儿,又除掉了自己屋里的眼中钉,真是极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啊!”
朱金蓝低下头平复了片刻,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大嫂这话,实在冤枉我了。您且想想,我要谋害铮哥儿,怎么会用自己屋里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猜疑我吗?”
“你倒想用别人屋里的人,那也得旁人肯听你吩咐才行!”胡氏不客气地嘲讽道。
朱金蓝无法反驳这句话,只得又道:“好,这一点暂且抛开不论。这贱婢刚刚说围涎是我亲手做的,那么就请诸位看看这围涎上的绣花,是不是我的针线?”
这一点倒是值得一提。楼夫人叫瑞儿把那围涎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一阵,摇了摇头。
朱金蓝松了一口气,脸上便添了几分笑意:“左右是咱们府里的人。请大嫂、弟妹和姨娘都来认一认这针线,没准儿就找出那个歹人来了呢!”
楼夫人的脸色不见缓和,语气却已比先前好了些:“你起来吧。挺大个肚子了,别总跪着。”
朱金蓝忙道了谢,扶着小丫鬟的手回到原处坐下了。
郑娴儿看了一出好戏,直到此刻才开始认真打量那条围涎。
细看之下,她忽然心头一凛。
这上面的绣花,分明是出自她的手!
难怪刚才就觉得有些眼熟呢!
莫非,这场阴谋的最终目标,竟然是她?
正心慌时,朱金蓝已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心地看了过来:“弟妹,怎么了?莫非你见过这针线?”
郑娴儿定了定神,抬起头,笑了:“我是对针线方面的事有点儿兴趣,可惜见识短浅,不敢妄下断言。还要请二公子五公子看过之后,我才敢说。”
楼阙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楼闿将那围涎接过去看了两眼,只夸了一句“好鲜亮的活计”,后面就没话了。
楼阙凑过去看了一眼,笑了:“我倒不懂刺绣,只是这东西,似曾相识。”
郑娴儿拍手笑道:“原来五公子也觉得似曾相识?我是上次跟着陈四小姐去兰馨苑的时候看见过,那天有一位姑娘手里的帕子跟这个挺像的,据说是什么‘桐君姑娘’的针线。----不知五公子是在何处见了?”
楼阙点头微笑:“那就是了。我是在沛民兄的家里看到过一架出自‘桐君姑娘’之手的插屏,那刺绣的意境与这围涎上绣着的花草……神韵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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