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时不时又能捕捉到从冰层下探出头来的一簇小火苗。譬如昨天在桌子底下踹他的时候,又譬如早上……
而她此刻的情绪又与早上不同。
早上的不快是针对他的,这点他还不至于看不出。而眼前的她,浑身仿佛沉浸在一团沉沉的黑雾中,灰暗、压抑、凝滞,将她与外界隔绝封闭了起来。
只能是一个原因。颜宁。
颜宁的忌日,就快要到了。
“----下车。”
纷杂晦暗的思绪里,蓦然闯入何语的声音,如同一只手,猛地把颜谧从不断下坠的深渊里拉了上来。她眨眨眼睛,茫然地望向车窗外,“……还没到吧?”
星月湾号称“城市中的世外桃源”,整个小区占地十分广阔。从小区门口到何语住的17a,开车也还要几分钟,而这会儿才刚进了小区大门。
“散步。”何语淡淡的。
颜谧认命地下车。
医生说过,患者要适当去户外走走,散散步,放松心情,有助于恢复。反正高档小区安保严格,在这里面散步,应该也不会再遭遇飞来横祸。
雨后潮湿的空气格外寒凉,沁入肺腑,她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还没抬步,又被唤住,“等等。”
……她等。
何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条围巾,在她脖子上随意绕了两圈,然后转身,“走吧。”
修身的大衣勾勒出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秋风萧瑟吹过,大衣下摆在身后荡起了一道潇洒的弧度。
柔软的围巾犹如温暖的壁垒,为她抵挡住寒风的侵袭。颜谧抬手抚了抚,举步跟上。
道旁高大的梧桐树上叶子所剩无几,一轮明月悬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清冷的银辉倾泻下来,与灌木丛里造型别致的路灯一道,将青石路照得很亮。
空气里弥漫着清幽的花香,光洁的路面上,两个人的影子时而很短,时而很长,时而融为一道,很快又再度分开。
对了,说到飞来横祸----
“何语,”颜谧小脸埋在围巾里,有些瓮声瓮气,“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
“不是您了?”
“……那拜托‘您’帮个忙?”
“哼。”
顿了片刻,两道轻笑声同时响起。
空气仿佛倏然轻快了起来,早上那点小别扭不翼而飞。颜谧想想也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捕风捉影吃什么飞醋----
呸呸呸,谁吃醋了!
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谬论晃跑,未遂,索性强行切换频道,“就是a国大使的事情----”
何语静静地听她讲述那晚的来龙去脉。
感叹她的机敏果决的同时,有股想把她按在膝头打一顿屁股的冲动。
这丫头还跟以前一样,什么人都敢惹,花样永远别出心裁!
若不是他早早觉察到,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他几乎不敢想象,就在这两天的时间,她可能已经遭遇了无数和前天一样凶险万分的状况。
“……就是调查记者常用的保险手段,只要他不想证据被自动发送给各大媒体,应该就不会再打我主意,反而该祈祷我好好活着才对。”
何语没好气地瞥她一眼,“颜警官真是考虑周到。”还能想到这一招。
“我那天太着急,忘记警告他了……”颜谧懊恼,旋即抬眸期待地看着何语,“方便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
何语定定地盯着她。
盯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脸。
颜谧被捏懵了。
她茫然地睁着眼,看着那张俊脸凑近,渐渐放大----
“颜警官的脸皮,比我印象中厚了不少啊。”
何语停在与她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懒懒的语调带着明显的调笑。
颜谧愣愣地望进他近在咫尺的黑眸中,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蒸腾的热意直涌上脸颊,这条围巾好像太热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一下子涨成了红通通的河豚。正要爆发,又听他问,“颜警官知道,带一句这样的话,是多大的人情吗?”
河豚瞬间漏气。
也是……
“这个人情,颜警官打算拿什么还?”
河豚更瘪了。
“如果我没记错,颜警官的债还分文未偿吧?怎么,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吗?”
河豚终于想起来要挣扎,从债主的魔爪里抢回自己的脸。
“算了算了!当我没提过!”她退后两步,揉着发烫的脸,“你不要去说了。”
何语拖长调“哦”了一声,“那颜警官是打算以不安全为由,一直一直在我这儿住下去吗?”
“怎么可能!”颜谧忙不迭否认。
白嫩的小脸被又捏又揉,又是情急羞恼,俨然红成了一颗熟透的水蜜桃,映着路灯柔和的暖光,更显得水灵灵粉嫩嫩的,让人食指大动。
何语眸色转沉,喉结滚了一滚。须臾,他似笑非笑,丢给她三个字:“严教授。”
颜谧:“……”
对啊!这件事不解决,严教授是不可能放心她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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