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七眼神极好,看得分明,莹姑起了九次杀心,因树上的叶子九次被她的杀气激得纷纷而落,然,她终是没拔出腰佩的长剑,那夜只有落英簌簌,无人细数。
佛家有渡劫之说,彼时她从无名老树下悄然离去的时候,未必便知自己陷入了人生的第一个劫。
当年的光景走马观花般在两人眼前交错,炼魂珠果然不是凡物,折射出来的岁月,浑无半分昏黄,历历如昨日光景重现,仿佛只需一回首,便能重温昔时风光。
莺七很快便知晓了为什么莹姑和南夫人的容貌完全不同,那缘故却令她不寒而栗。
历经炼魂珠里种种情景,莺七早知莹姑是个心志坚强的女子,她既看上了南旷微,后者只怕躲不过,何况事实也证明,他的确是躲不过。
只是南旷微贵为城主,身边从来围着一群手下,等闲人连遥遥见他一面也难,可见和他相识的难度。
莹姑要和他有个来往,着实不容易,只怕刚和南旷微说上一句话,就被他手下侍卫将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莹姑二十年来活得小心谨慎,对此事自然知道,当下也不急着去和南旷微有个交集,反倒去市集买了一套男子衣袍穿上。
莺七一时猜不透她意欲何如,点评道:“南城主,她扮起男人来,可比你俊俏太多了。”
南旷微嘿然:“林姑娘,你那位杨篁师兄若是扮成女子,想来定是人间绝色,将来你要找个比他俊俏的,只怕难得紧。”
莺七听他居然拿师兄开涮,是可忍孰不可忍,恶狠狠瞪着他,大声道:“我师兄性情端严,从来不胡闹,哪会扮成女人?”
他悠悠地道:“此女心机深沉,似乎也非胡闹。”
第8章
莹姑的行为却似乎存心胡闹,只穿了男装,在酒楼靠窗处坐下,一边饮酒一边观望,一副富家公子百无聊赖的模样,第三日上酒楼下经过一位女子,身侧簇拥着十来个锦衣丫鬟,气派不凡,她双眼顿然一亮。
店小二知道她出手豪阔,见状忙奉承:“公子,你可是对这位姑娘有意?她是何家的千金小姐,何氏巨富,她家里的银子啊,能堆满整个云中城呢!思慕她的王孙公子可着实不少,您老要是喜欢她,可得加把劲儿。”
那位何氏小姐闺名望舒,确实投了个好胎,回眸轻笑之间,很有个百媚横生的看头,莹姑一向又是个会欣赏美的女子。
她穿着男装的时候,委实是个fēng_liú胚子,很快便勾引得那位何姑娘动心,半月之后,甚至答允和她郊外,并肩出游。
这位何小姐真是昏了头,竟不带从人,傍晚时分悄悄从后院溜了出来,还特意穿一身新制的绸衣,打扮得美艳不俗,莹姑在院外等她,见状微微一笑,两人携手笑语,向远郊缓缓而行。
她们打情骂俏这段时间,莺七已料到莹姑没安着什么好心,出游的时刻不吉,夕阳西下,残照如火,一只失群孤雁惶惶无依,向着彩霞深处慢悠悠飞去。
一片浓墨重彩的暮色里,杀人如麻的刺客莹姑静静打量何望舒一番,声音冷冷的全不带一丝情绪,说出来的话令莺七的心肝儿狠狠一颤:“何姑娘,借皮一用。”
那时夕阳如血,远山尽被染成枫叶之色,她话刚出口,便有一群暮鸦扑棱棱惊飞,许是天地也觉得这光景太过阴冷肃杀。
炼魂珠里的女子一掌击在何望舒后颈之上,杀人的手法极其干净利落,沉默已久的南旷微居然出声称赞;“好掌法,一掌击毙,却丝毫不损其面目,难得之极。”
莺七只有一个念头好想;“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什么样的城主,就有什么样的城主夫人。”
莹姑杀人已是一绝,剥皮竟也不遑多让,将一种药粉撒在何望舒身上,涂抹均匀,随即缓缓揭下她一身肌肤,干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
莺七素来胆大,此刻却打个冷颤,忍不住转过了头,不敢再看,却见身畔的南旷微凝视着炼魂珠里的景象,眼睛都没眨上一眨,不愧是一代挣下铁铸江山的城主,心理素质委实过硬,叫人自愧弗如。
她再回首观看的时候,炼魂珠里只余端然而立的何望舒,眉眼流动,艳丽得难描难画,只有那双杏子般的眼睛,冷清孤寒,让莺七蓦然想起当年卖身葬父的孤女。
她知道,世间再也没有刺客莹姑了。
她只觉此时的何望舒演技分外精湛,不去梨园发展,当真可惜,莹姑现在确实已不是左拂尘手下的刺客,而是何氏的千金。
她扮演这一角色,真是信手拈来,又从容又妥帖。
何氏是商人发家,富可敌国,然而空有财势却无权势,族人一直对此耿耿,因南旷微年轻未娶,何氏中人便想着,若能把正当妙龄的大小姐望舒嫁进城主府,好赖有个大靠山。
主意是个好主意,难得他们家的大小姐居然通情达理,很赞同这一点。
有一日南旷微去给征战胜归的抚远将军道贺,回来已是两更时分,正当初春时节,月光倒明亮。
其时天地一片静寂,经过何氏的云楼时,却传来一阵幽幽的琴音。
南旷微偏爱那月下景致,遣散众随从,一人独行,浑无在抚远将军府邸的醉意,抬头向云楼上一望,朗声道:“月夜清寒,不知何人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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