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旷微长舒了口气,颇恳切道:“林姑娘,这次多亏你帮忙,否则咱们只怕胜算不大,姑娘身怀异术,又会女红,真乃贤淑端秀,将来必定能嫁一位当代英侠。”
太华山诸人齐齐一声“噗嗤”,同门多年,同心同德。
莺七睁大了一双灵透的眼:“南城主,谁告诉你,我会女红了?”
南旷微难得的噎了一噎,道:“那么姑娘为何要和他比试女红?”
莺七笑笑,轻描淡写道:“我诓诓他而已,谁知这人武功这么高,人却好骗得紧。”
在城主府住了一日,杨篁提出,可以回山了。
南旷微着实是个好客的,又因太华弟子说得上救了他的性命,对待他们极其客气,盛情挽留,言下颇有笼络这十人,收为己用之意。
杨篁含蓄而极有礼貌地拒绝了,说道:“世外之人,不堪为城主重用,此番踏入红尘已是不该,只愿于山中清修,还请城主见谅。”
南旷微见他们去意已决,留是留不住了,又想那霄衡虽然武功绝世,但自矜身份,一击不中,自当永不再来,便道:“诸位少侠一路好走,恕我公务缠身,不能远送了。”
杨篁道:“南城主真是客气了。”
南旷微嘿然一笑,顺势又提出想要收买他们那巧夺天工的木鸢,杨篁一向是个大方的,问了问步宛青的意见,便把乘来的木鸢都送给了他。
流光因被实实在在地救了一命,送别起来更另具一番风味,直把十人送出云中城,又再走了一程,被杨篁等再三请归,方才拱手道:“诸位少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这就别过,后会有期。”
杨篁道:“流光将军太客气了,后会有期。”
师尊一向吹太华山声名远播,下得山去,无论哪门哪派都须得礼敬三分,他的徒弟们听了无数遍,信以为真,谁知在道上行了一日,敢情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
说起如今天下最富盛名的人物门派,连路边搭个棚卖茶水的老大娘都知道霄衡、穆长恭等人的名号,问到太华山这一门派时,大娘却睁大了老花眼,全然不知所云,莫非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如今的江湖,已不是师尊嘴里二十年前的江湖。
也不知是师尊吹大话骗了徒儿,还是太华山已不复当年盛名,无论是哪一个原因,他们都觉得很悲痛,小狴极通灵性,见主人不大欢喜,它走起路来也就有点垂头丧气的意味。
众人悲痛着行了一日路,不知不觉之间暮霭沉沉,片刻之前,夕阳犹然无限之好,无奈初夏天气,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十个人走在道上,急切间无处躲雨,都给黄豆般大的雨点儿淋得透心凉,连带着小狴也淋得一身毛湿漉漉的,减了多少威风。
众人好不狼狈,幸而不过是家丑,不会外扬,是以连挑剔如温轩,也未有所抱怨,万幸再行了片刻,便找到一座破庙,东倒西歪,满是蛛网,也不知废弃了多久,巫恒给大雨淋得心急,一头钻了进去,登时被扑了一脸飞灰。
这群太华弟子多年居于深山,野外日子过得惯了,等雨一停,便去打几只野味,生一堆篝火,就在火上烤了,兴致盎然地听莺七讲南旷微和他夫人的一段恩怨情仇,聊以打发时光。
庙外雨珠滴答滴答地下。
她以一句话总结道:“南夫人死的时候,还未到风信年华。”
这一干人平时大多没心没肺,欲喜则喜,欲怒则怒,一向难藏心事,听完了这段故事,众人却都默然了一阵,这种集体沉默最令人发慌,妙在此刻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珠儿滴答滴答地打在屋檐上,像春风骀荡里飘舞的柳絮,把过于肃穆的气氛竭力冲淡。
良久,杨篁叹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莺七拂了拂落在裙上的尘灰,微微一笑:“不过是那何望舒太年轻,太天真罢了。”
斜风穿堂,温轩凝视着风中摇曳的微弱火光,嗤的一声笑:“莺七,你倒看得开,好像你年纪多大似的。”
他师姐庄严道:“我虽然年纪不算大,但一向看得开。师尊不也说过,年少轻狂,值得原谅。”
年少之时,谁不轻狂?
若非年少,若非轻狂,何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惨绿少年若是换个六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帽上簪花,只怕非但没有fēng_liú,反而倒胃口得很。
说来古今多少事,都因年少而起。
少年时候意气风发,只觉连江山都在脚下,浑然不知人生不过一场大醉,一场幻梦,到得后来,到底是只余唏嘘,往事种种,终必成空,谁还记得黑白的过往。
第二日拂晓时分,晨曦斜斜透入破庙之中,诸人相继醒转,温轩迎着日头站起,白发纷飞,很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道:“走罢!”
步宛青和柔萝睡得最近,突然一声惊呼,叫道:“十师妹发高烧,走不了啦!”
柔萝身子骨弱,又冒着大雨走了一程路,烧得糊涂了,昏迷不醒,幸好她有一位师兄是现成的医国圣手。
云方看过她病情后,拍拍胸脯,保证道:“不妨事,一切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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