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久不见生人,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扑,但不待林梦琊出手,猛虎背上的少女已脆生生喝道:“虎儿,不许伤他!”
已扑在半空的猛虎如聆佛音,乖乖地收回身子,伏在原地,嗷呜了几声,神态乖巧温驯得就如一只大猫一般。
它背上的少女装束极为奇特,只披着几件薜荔、兰芷之类的芳草,遮盖住大部分的身体,赤足晶莹如玉,双肩洁白似雪,脸上笑容烂漫顽皮,胜过巫山上开得最美的花朵。
只一眼之间,林梦琊就已知道,这少女是人间不能拥有的绝色。
少女剔透双眼正好奇地盯着林梦琊,眨巴眨巴,试探道:“喂,你……你是人么?”
林梦琊自幼性子清寒,在昆仑学艺以来有增无减,但见到这少女,不知何以,心情变得舒展开来,微微一笑:“我当然是人,姑娘呢”
少女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道:“我从没有见过人,姥姥说过,人是世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有时笨得像深山里的熊一般,有时又狡猾得胜过活了一百年的老狐狸,你……你当真是人么”
她生怕林梦琊不答应,不等他回答,就急切切地从猛虎背上跳了下来,一阵风似的卷到了他身边,凑近了细细打量。
林梦琊猝不及防,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那少女一双盈盈妙目已靠近了他双眼,少女清香近在咫尺之间,林梦琊僵住半晌,听她无限烂漫地赞美道:“你……你真是好看!比山里的狗熊、狐狸、兔子,比天上的老鹰、黄鹂、鹦鹉都好看!”
想了一想,又热情洋溢地由衷道:“你比我的虎儿都好看!”
他微微红了脸,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两步,有礼貌道:“姑娘,男女有别。”
少女对他的话似乎极为诧异,奇道:“什么男女有别”她的眼睛像一泓清澈的泉水,里面尽是不染点尘的纯净和天真。
林梦琊不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不曾沾染尘世里的一点污秽,言谈之间烂漫得令人发慌。
当他终于察觉到一向镇定自若的自己在无缘无故地发慌的时候,他更慌了神。
少女浑然不知他的心慌,为了更清楚地看明白“人”,更向他走近了几步,为防他又退开,还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她身上的芳草实在太少,不足以遮住她曼妙的身子。
林梦琊一声叹息,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神色郑重:“姑娘,以后见了别人,一定要穿好衣裳,不能……不能再像现在这般……”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那衣衫皎洁如雪,也自高兴,欢欢喜喜地穿上,喜滋滋笑道:“我听姥姥说,这叫做衣裳,人真好,还送我衣裳穿。”
她心下欢喜莫可名状,拍着手踏足舞蹈,嘴里低低哼着不知名的歌儿,舞姿妙曼,轻盈婀娜。
林梦琊默默注视着她跳完一支舞,柔声道:“姑娘,在下林梦琊,不敢问你芳名?”
少女道:“什么是芳名?”
林梦琊含着笑道:“就是你的名字,你有名字么?”
那少女微带疑惑地一偏脸颊,道:“名字”声音脆生生的如同碎玉击着满池寒冰,带着浑然天成的无邪。
林梦琊抚了抚额,想起一些零星记得的诗歌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少年想,也许,他真遇到了一只山鬼。心之所思,他顺口就问了出来:“姑娘是山鬼么?在下只道它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却不料世上真有山鬼。”
少女的眉头皱得更好看了,追问道:“什么是山鬼?”
林梦琊人生中第一次苦笑,扶额叹道:“在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姑娘,你只要记得,在下叫做林梦琊,便足够了。”
少女的眉毛扬了扬,爱笑的一双眼:“你不是叫做人么?林梦琊,林梦琊……好难记,我还是叫你‘人’,好不好?”
林梦琊柔声道:“你要是到了人间,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是人。可是世上就只有一个林梦琊,至少……至少是独一无二的。”
少女想了想,仍是欢喜的笑:“好罢,我以后都记得,你叫林梦琊,你放心,我的记性很好,永远不会忘记的。”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脸上的笑不自觉地带点讨好的意味:“你有名字,我没有,你也给我一个名字。”
林梦琊沉吟道:“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柳道离别,你便叫长安罢。”
她听了很欢喜,点头道:“好,我就叫做长安,你给我吧。”
少女笑眯眯伸手出来,等他给她名字。
林梦琊微微笑了。
她是一只山鬼。
因她艳到极处,也因她天真到极处。
得了名字的长安雀跃不已,拉着他手,定要请他去家里做客。
她豢养的坐骑是一只极罕见的猛虎,体形健硕远超过寻常的虎类,驮着两个人,仍是抖擞精神,走得铿锵有力,不过片刻,便到了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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