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庆幸那时候他们不认识——如果连恰是小孩子的话,那他大概刚好是十几岁的时候,那段时间要么张狂到极限,要么低沉到极限,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有陪小孩子玩的耐心。
大概还会把连恰吓哭吧。他面无表情地想,同时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了一丝懊恼。
排着队往前挪动了一会儿,栏杆另一侧的小女孩忽然伸出手,拽住了蓝森束在脑后的辫子。
“头发好长,姐姐。”小姑娘晃着手,咯咯笑得很开心。她被她的爸爸正抱着,所以才一伸手就够到了蓝森的头发。
“……”蓝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他本来也不能说话,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小姑娘,又看看小姑娘的爸爸。
“这不是姐姐啦,是哥哥,大哥哥。”连恰急忙过来解救蓝森的头发,“把手松开好不好?抓着头发大哥哥会疼的。”
“是姐姐!”小姑娘很固执,“姐姐,长头发!长辫子!”
场面变得稍微有点尴尬,蓝森本人反倒成了最不在意的那个,他头发长,没有很严重的拉扯感,而且他确实不在乎被小孩子认错性别,毕竟小孩子就是那么直接,长头发的是女生,短头发的是男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连恰和小姑娘的父亲一起劝了好一会儿,终于用一根棒棒糖诱哄小姑娘松了手,抱着女儿的父亲颇感歉意地道了歉,转过身去教育正在啃棒棒糖的闺女:“不能伸手抓人家的头发,还有,人家是哥哥,个子高的。”
“可是姐姐头发长啊。”
“不能那么说,哥哥会生气的,也有长头发的哥哥啊。”
“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连恰忍不住,扒着栏杆笑了好一会儿,“对不起蓝森先生,我不是笑你!就是……觉得太好玩了。”
“我明白。”蓝森说,他看着连恰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不介意。”
“……嗯,我也觉得蓝森先生大概不介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么感觉的……”女孩维持着半趴的姿势,一只手支起来撑着下巴,扭过头仰起视线看他,语气俏皮,“感觉很难想象蓝森先生会在乎这样的事情。”
蓝森觉得连恰说得没错,他几乎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并为对方原因不明的了解而开心。
心情变好,他的好奇心又忽然升了起来:[那你觉得我会在乎什么?]
“烤点心呀。”接过纸条看看,女孩回答得一点也不犹豫,看蓝森没做声也没点头,忽然又变得有点不确定了,“……不对吗?”
对。蓝森想,点了一下头,他只是有点惊讶对方毫不犹豫的答案。
“我是这么感觉的啦,蓝森先生你是很喜欢做点心吧,每次你在那边……揉啊揉啊,翻啊翻啊的时候,还有哗啦哗啦这样使劲儿——搅拌东西的时候,你都看起来很开心呢,就是那种……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开心,能感觉出来,藏不住的。”
——我确实开心,因为对我来说,烘焙是件能令人心情平静、精神振作的事情。
“应该和我写小说有点像吧,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可能看起来很麻烦很累,但是,其实自己会从当中得到力量的。”连恰两只手的指尖并在一起,塔尖似的抵着下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就算事情再糟糕,可是想想还能写小说,蓝森先生还能把面粉黄油小苏打揉到一起烤出点心来,就觉得一点也不怕了,只要还能做喜欢的事情,那一切就绝对不是最糟糕的……就会给人这样的力量啊。”
“…………”
女孩的话语像一颗流星,它划过心房,在时间中逆行燃烧出明亮的轨迹,坠落在心灵角落的少年手心里。
那颗燃烧着的星星照亮了少年的脸庞。
蓝森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你说得对,我在很糟糕的时候,确实被烘焙这件事拯救过。]
——他想把自己从未和人说过的一些事告诉连恰。
因为是连恰,所以想让她知道,也因为是连恰,所以她知道也不要紧。从未希冀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被理解的,甚至不被理解也不要紧,只要是连恰在听就好了。
他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事而已。
女孩认真读完了他这张便签纸,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视线相对的那一刻,蓝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我也是啊。”连恰的话音轻轻的,带着柔软的笑意,“很糟糕的时候,我的文字救了我诶,我们一样呢。”
蓝森想用一切他能想得到的最好的词汇去形容连恰的眼眸,却又觉得那是超出了言语范畴的美好。
他的脸颊似乎在发烫,他的心跳声变得清晰而快速,他的双眼好像脱离了他的控制,他明明想着要移开视线,目光却不听使唤地停驻在连恰脸上。
“我……”
他张了张嘴,觉得有些字句不听指挥地、争先恐后地就要往外冒——
“啊,蓝森先生,排到我们了,先进去吧!”连恰忽然发现队伍正在迅速移动,她探头一看,发现上一轮木马的人下来了,这一轮刚好能轮到他们。
“…………”
蓝森默默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那些不听指挥的字句被打断,又争先恐后地消失了,像是被突然惊飞的鸟群。
连恰跳上旋转木马台,比小孩子还小孩子地在那堆木马之间四处跑,然后她忽然就占住了一个木马,使劲儿掂着脚跳,冲蓝森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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