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斌避开他的眼光,低声说:”今晚伤处可能很疼,冰敷会好过一点儿,实在顶不住,可以吃止痛药。”四年前她曾在浴室摔过一次,知道个中滋味,那个晚上疼得她落泪。
程睿敏点头,”我在二楼,还有些邮件要看,有事你叫我。”又说,”房门可以从里面上锁。”
谭斌知道把他得罪了,索性紧闭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反正欠他的已足够多。
程睿敏便不再多话,关门离开。
洗完澡换上睡衣,谭斌关了灯,却打开电视机。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其实就算回家也睡不着。
正在播一部爱情片,节奏沉闷,她看进去了,并被剧情感动。
故事很老套,取自毛姆的小说。
二十年代的英国贵族少妇,随着医生丈夫来到中国上海,终日被孤独和沉闷包围,狭小的社交圈里,她很轻易地爱上另一个已婚男子。
后来她跟着丈夫深入霍乱猖獗的偏僻乡镇,夫妇携手对付病困的过程中,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丈夫,当他们互相敞开心扉之时,丈夫却不幸染上了霍乱。
影片的最后,女歌手用无比哀怨的声音唱出:”恋爱中每一个瞬间都可能就是一生,时光都已经不再,你比我更永恒……”
谭斌静静坐在黑暗中,眼泪流了一脸。她害怕独自面对一片寂静,静至无法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遥控器把频道变来变去,变换的光影映在她的脸上,闪烁不定。一直到凌晨三四点,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梦中迷迷糊糊的,似有人轻轻推她手臂,她不耐烦地皱眉,裹紧身上的薄被,转个身接着睡。
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她哎呀一声坐起来。看看四周,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电视关了,身后的靠枕被抽走两个,脑袋下面只剩下一个鸭绒枕头。原来并非做梦,夜里分明有人进来过。
她怔怔地再坐一会儿,磨磨蹭蹭下床,进浴室洗头洗澡。洗脸台上有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勉强适用。没有化妆品,只能以包里的粉饼和唇膏草草对付。
然后她发现昨晚脱下的衣服不见了。正咬牙站在房间正中,犹豫是打电话呢,还是穿着睡衣出去,房门哔啵哔啵响了几声。
谭斌只好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手臂上搭着的,正是谭斌失踪的衣裤,已经熨烫整齐。
”姑娘,”那中年妇女嗓门挺大,”小程上班去了,他让把衣服收拾了交给你。”
谭斌道谢接过,看到一件保洁公司的围裙,她明白,这是替程睿敏收拾房间的钟点工。
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离开,最终也没好意思问问这位大姐,到底是谁进过她的房间。
程睿敏没有解释,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那天早晨,谭斌也在尽量忘记昨晚发生过的事。
谭斌第一次迟到得离谱。
将近十点才遮着一副墨镜,匆匆走进办公室。白衬衣灰西裤依然无懈可击,但没有化妆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人也沉默,进门就一声不响地坐进格子间。
摘了墨镜,能清楚看到左眼下青肿的痕迹,嘴角结痂的伤口。同事和她打招呼,对她脸上的伤痕视而不见。这种可能涉及的话题,除非双方关系特别近,只能留待当事人自己解释。
唯有坐在前面的部门秘书,回头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脸上怎么啦?”
”摔的。”谭斌头都没抬,语气很不耐烦,”操你自己的心!”
小秘书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一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谭斌撑得异常辛苦,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能靠咖啡提神。可以请假,但家里有太多的角落,让她想起沈培,胸口便像刀剜一般锐疼。她情愿有事情把脑子占满,这样才不会胡思乱想。
打开look检查邮件,满屏的文字在眼前跳跃不定,让人心头烦躁欲呕。她定定神,喝口咖啡,努力集中起精神。
看到发件人里有刘秉康的名字,不敢怠慢,立刻点开。昨天下午两人谈到一半,谭斌就匆匆离开,刘秉康晚间飞往新加坡之前,给谭斌留下作业,今天务必把三季度的销售数字落实。邮件中的数字,比之前的目标,高出了百分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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