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香抬头看了她一眼,“福德呢?打发他去吃顿好的,让他好好清理收拾一下,晚饭后我有话问他。”
三两支吾道:“奴婢自作主张,打发他走了。”
沈寒香皱眉:“叫人去找。”
三两还要说话,被沈寒香看了一眼,只得瘪着嘴出去了。
“怎么样?手有大碍吗?”看徐大夫满面凝重,沈寒香知道要不好。
徐大夫摇了摇头:“虽然伤得不轻,但若是好好上药将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时还不好说,先灌些药让他醒过来。这里头也上过药,但量都不够,又或者,是上了又刮了去。腐肉也剔了好几次,像是医治过的样子,眼下却比当初伤到时恶化了,不知是怎么弄的。”
沈寒香点点头,“我记得他腰侧也有伤,不知道愈合了没,还是先叫人为他洗洗身,再请徐大夫来瞧。”
福德本没走远,游魂一般在沈宅外头晃荡,三两带着人出门就抓个正着,她心里厌恶他,赌气一般走近:“小姐有话问你,走吧!”
于是沈家的下人都忙着烧水,足足洗了五锅热水,才将两个“泥人”都洗刷干净。白瑞瘦得几乎脱了形,福德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要不是你把白瑞带回来了,我不会见你。”沈寒香道。
福德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撑着地面的双手不住发抖:“小的目光短浅,请少夫人处置。”
“我不会处置你。”沈寒香冷冷道,“等白瑞好了,你们两个,都收拾收拾滚蛋,回孟家去。”她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福德弯腰磕头,头抵着地面不肯抬起。
“你是孟家的奴才,不是我沈家的奴才,你连从小跟到大的主子都能叛,谁敢用你?就是出了我沈家的门,凭你一身武艺,做什么都有口饭吃,但不管你去哪家想要做伺候人的差,恐怕都无人再敢把你当作心腹。你把我和孟良清害成什么样子,把白瑞害成什么样子?白瑞的手算废了,将来他靠什么吃饭?”经过诊治,白瑞手中筋脉难以再续,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灵活。
福德紧握起拳,喑哑的声音说:“白大哥是我害的,我养他一辈子!有我一口汤喝,就有白大哥一口饭吃。”
沈寒香睨着他:“你愿意养,可知他愿不愿意被你养着!白瑞现还没醒,你去下人房住着,等他醒了,我还有话问你们。”
“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小的擅自做主,少夫人,白大哥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留下,小的自知没脸回来,白大哥却是无辜!”福德垂泪道。
“白瑞自然无辜。”沈寒香站起身,也没多看福德一眼,“但你说的话,我不敢再信了。”
前脚沈寒香出了门,后脚福德跪坐在自己腿上,浑身力气都懈了,只咬着嘴唇不住流泪。他想起这一路上白瑞对他的冷脸,也想起白瑞无数次以泥沙按在被洞穿的伤口上,他和白瑞的兄弟情,是以命相托的信赖。可他做错了这一件事,就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饶恕。
白瑞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丁香花的香气被夜风送入不大的屋子里。他住在一间厢房里,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福德一块儿习武。
福德又哭又叫:“师父真狠,腿疼,我腿都要断了,明天还怎么下山挑水啊。”
也是在南方,无论气温高低,空气里总有一股湿意。
“过来。”白瑞眼睛都不想睁开,手却捏上了小师弟的腿,他们从不称呼彼此是师兄师弟,因为那师父纯属是个江湖浪荡子,他们也不曾正经拜过师,当着面都叫他是“老大叔”。后来沦入杂耍班子,白瑞有一口饭都匀给福德。十岁上下,白瑞卖身进了忠靖侯府,管家一看福德长得跟只又黑又瘦的猴子似的,就不想要。
白瑞便抓紧卖身契要撕掉。
衣着华贵的小少爷从门里出来,看了眼他兄弟二人,冲他点了一点头。
“大哥,咱们今晚是不是没地方睡了。”杂耍班子的老板病故,余下一个独女,女儿嫁的米铺掌柜不再想干跑江湖居无定所的日子。他两个又还在学艺,顶梁柱被挖走了,整个班子就散了。
白瑞站住脚,望着不远处直冒白气的包子摊,牵着福德,带他走进一条深巷。
“这个,给你。”白瑞摸出一块脏兮兮的麻糖,芝麻都快掉光了。
福德忙不迭往嘴里塞。
“慢点吃,你慢慢地吃,等你吃完了,我就回来。”福德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白瑞,才九岁大的孩子,已见多了那些丢弃孤儿的戏码。福德踟蹰地看了看手里被口水浸得发亮的糖,那瞬间的迟疑并没有给白瑞留下印象,他还在不住往巷子外张望。福德更笃信了,这回师哥要丢下他了,他也决心不做拖后腿的,师哥要走,就走吧,他一个人也行!
福德红着眼圈,使劲笑了笑:“那你赶紧回来!”
“嗯。”白瑞淡淡道。
没到入夜,就下起大雨,福德没吃完的麻糖化在掌心里,他盯着那块糖,喃喃自语:“糖都没吃完,我不能走。”
本就沾了唾液的麻糖在雨水的侵蚀下,化得更快,福德把它藏在袖子里,孰料胳膊肘贴着,雨水浸湿他的衣袖之后,糖块顿时无影无踪,袖子黏糊糊的,还粘着些芝麻。
福德呆呆扯着自己的袖子,街上因为大雨开始奔逃的人稀稀落落,有家的都回了家,有钱的都躲在了店铺屋檐下。
而他既没有家,也没有钱,只能在雨里站着。
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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