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还有一个女记者,叫做斯莫莱特。她一边拍照一边纪录着:“哦,我的上帝,这样的军队如果上前线,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你们看这些士兵,不仅骨瘦如柴而且他们的伤口正在恶化……这样的士兵上战场和日本人作战,简直就是去送死,难道你们的政府都不管他们吗?”
林可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苍凉地看着伤兵:“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中国虽然一直战乱不断,但是缺乏战地和医疗服务的问题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重。我在前几天大概算过,在将近五百万的军队里,只有一千名合格的医生,而更多的护理人员是由于体质太弱就会被淘汰出去。”说罢,他的眼神停滞在一群高大的欧美人里尤显得娇小的落旌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落旌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终于知道为何当林可胜第一眼看见自己时,一直紧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他大概是把自己看成了那些娇生惯养的名门小姐,落旌这样想着,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
林可胜见到她的笑容不禁一愣,随即有些恼,但是转念一想,现在便是在中国本土的医生都不愿意到这战场前线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那个放弃了国外安逸生活,毅然决然选择归国的姑娘呢?
斯莫莱特不无犀利地问道:“中国那么大,难道就连职业医生都找不出来吗?”
林可胜神色仓皇地摇了摇头:“基本上每打一仗,便是惨烈无比的硬仗。国军一步步败退,日本人一步步逼近,而数以千计的职业医生被留在后方城市和沦陷区。而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不仅是救治受伤的士兵,更要将这里的情况传递给沦陷区的医生,让他们那些人更多地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来。”
老林在欧洲留过学,一口英语夹带着苏格兰的口音,通过男子特有的低沉糅合的嗓音,有一种令人惊觉的金石之音,任是队伍中的谁也不敢小瞧了这个瘦小的中国医生。
“我觉得林先生身上有一种特有的气质,跟你很像。”诺尔曼在落旌耳旁小声嘀咕道,神情中透着一股单纯的好奇,“可如果真的要说是什么气质,我又说不出来,就只是觉得你们本该就是一路人、一国人。”
落旌脸上是恬静的神情,她的眼神含着悲悯,望着这片疮痍的大地和饱受苦痛的战士们。落旌知道诺尔曼无法说出的气质,其实只是千锤百炼后的人间痛苦。
两名士兵跑着过来向老林行礼,其中一个脸颊黝黑的小伙子朝一行人灿烂一笑,说道:“林院长,我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第二支队三团五排的排长,接到消息后特来迎接国际医疗队。我姓吴,你叫我小吴就好。”
老林握住他的手:“辛苦你了,小吴同志。”
新四军?落旌眼睛一亮,语气难掩急切地问道:“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认不认识李君闲这个人?木子李,君子的君,等闲的闲。他是我的弟弟!”
却不想那两个士兵相互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小吴摇头憨直道:“不好意思,新四军是重新编制成立的,医生你的弟弟有可能是才编进来的,所以我们也不知晓。等到了部队,我们可以找其他支队或者向团长他们问一问。”
那封信落旌拿着读了不知道多少遍:“怎么可能,我弟弟……我弟弟他就是说,他加入的是新编制的新四军的第二支队!”说到最后,她的一颗心就沉沉地落了下去,见不到底。
小吴见到落旌忐忑凝重的神色,便安慰说道:“姑娘你也不要太担心,一个支队里有千多人,下辖不同的团,团下又有排,排下还有班,你先别急,回头我找我们团长帮你问一问便知道了。好在才刚到营地,大部队暂时还没有分开。”
落旌沉默着紧握着手,林可胜倒是觉得这个刚回国来的医学高材生娇气得很——这个年头,谁没几个亲人,谁又没经历过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他觉得落旌太大题小作了些:“好了,小吴排长你先领我们去找到队伍好了,这里有这么多病员,不能再耽搁了。”
小吴连忙行了个军礼说是,便领着一群人往前走去。
这里是无路的山谷,因为道路崎岖又多山反倒成了军队天然的屏障,只是敌人虽不容易发现,可是自己人来往之间也多有不便。
落旌走在最后面,心事沉沉——这里兵荒马乱随时处于打仗的危险,军队不同的编制让战士们必须守在自己的战区,那么多人,她要怎样才能找到君闲呢?
诺尔曼见她落在队伍后面,便停下来等她:“落旌,你是在担心你的弟弟?”
落旌勉强笑了笑:“是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我阿弟了,除了上一次通信外,便再也没有联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嗓音还是难掩轻颤,“我甚至不敢想,如果他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
诺尔曼不能理解:“哦,落旌,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为什么要把两个独立的个体捆绑在一起呢?”
落旌摇头,眉目轻触地说道:“你不懂,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血缘纽带。宗族亲情是这里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而这种本能伴随着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人们,已经融入到这里每一川山脉上、每一条河流中。”
来这里的大部分外国人不曾走过山路,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该如何走。落旌回头朝诺尔曼伸出手,便把他拉着走上斜坡,她说道:“也许现在你觉得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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