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旁的芦苇长得茂盛极了,烟白色的芦苇穗子在夕阳霞光的照耀下不知哀愁地摇晃着。鹅卵石静谧地排成一道长长的道路,通向未知的远方。
君闲坐在高处的山麓上,神情落寞得像是一只鹰。他时不时地捡起身旁的石子儿,然后狠狠丢了出去,带着几分赌气的情绪。
诺尔曼走到君闲的身旁,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好笑,而男子顺着君闲的目光望过去,将山脚下的风光尽收眼底——身着戎装的冷冽军官,一身白衣的温柔医生,他们只是并肩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是天生的般配。
“嘿,君闲,你不觉得你姐姐和那个军官站在一起很开心吗?”
诺尔曼手抱着膝盖,笑吟吟地说道。他的适应能力和学习能力一向很强,不过短短十几日,在中文的交流上已经没什么问题,“在美国,我可是很少见她能在异性面前这么开心自然。”
君闲神色一黯,不过还是承认了诺尔曼的话:“是的,那人一向很花心思讨我姐姐开心。”
不管是在当年的北平段府,还是在这乡野小径;
不管是当初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还是现在雷霆凌厉的国民党军官。
君闲不是不喜欢段慕轩,相反,段慕轩曾是他最感激也是最崇拜的人。记得小时候,慕轩哥总是会带着自己去掏鸟蛋打靶子,上了讲武堂他跟别人打架也是慕轩哥替他背了锅。只是,他永远无法原谅段家人对阿姐的诬赖,更无法原谅他们对落旌的恩将仇报。
救了他与落旌的人,是段家的人;
可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也是段家的人。
抚摸着左手断指的地方,李君闲眼神晦暗艰涩。他恐怕无法做到恩怨分明,因为只要涉及到落旌,他就永远无法去原谅那些想要伤害自己阿姐的人。
诺尔曼感叹地说道:“你看呐,落旌笑起来的时候,真是漂亮极了。”
李君闲摸了摸发红的鼻尖,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对,我姐姐漂亮极了吗,和娘一样的美。”这一刻,多年前他和慕轩哥一起趴在墙头看阿姐在木槿树下数着花开时,她脸上清丽稚气的笑容同远处一身白大褂的女子脸上的笑容缓缓重叠了起来。
君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胸中郁结万千,他沉默着说道:“算起来,我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阿姐了,连一个外人都比我知道如何让我阿姐笑,我却只能惹她生气落泪……诺尔曼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诺尔曼有些好笑,试图安慰道:“一个外人?我可不觉得那个军官对于你姐姐落旌来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外人。相反,我倒认为,他是你姐姐除了你之外看得最重要的人。”
李君闲随手丢出一个石子儿,嘴角抿出一丝狼狈的笑:“对啊,李君闲和段慕轩都是阿姐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李君闲不再了,幸好另外一个还在那里。”
诺尔曼没听懂他这句话:“你说什么?”
李君闲转过头朝诺尔曼笑笑,只是笑容里带着悲伤:“没什么。诺尔曼医生,队里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罢,青年便站起了身离开了原地。
诺尔曼看着一瘸一拐沉默离开的君闲,突然有了丝心酸,这种感觉同他在林可胜和落旌身上感受到的,是同一种无声悲默,却不知原因、不知来处。
河水潺潺流淌去向远方,四下除了山林间的鸟鸣声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纷扰。等到段慕轩将自己这些年的事情挑着和落旌讲完,两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虽然青年讲的大多是军旅中的趣事,但落旌也明白在那些事情背后的凶险。风吹动她耳旁的碎发,落旌抬起手将碎发别在耳后,眼神温柔明亮:“慕轩,你不打算问我什么吗?”
段慕轩眼神微晃,而下一刻,他别过脸看向天边略过云端的鸿雁:“阿落,你想让我问你什么?问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问你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可我问了你,你就会一件不落地同我说吗?”
青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那沉静的面容却透着几丝黯然。
落旌嘴角恬静的弧度不变,只是带了几分苦涩。见她沉默,段慕轩苦涩地一笑,自嘲道:“我好奇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可又怕自己从此只能是你人生的过路人。我怕你不愿意跟我说话,但是我又想跟你说话,所以只能像倒豆子一样,跟你讲着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他放弃了委员长身旁近卫一职加入到宪兵部队,又离开了宪兵部队进入军队。从一个士兵开始做到如今的少将副旅长,他肩膀上的每一枚勋章都是他在战场上用命与血汗挣来的。
落旌的心脏重重一颤,而她的面容看起来越发平静恬淡。半响,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貌似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刚从中国离开的时候,大伯把我带去了日本。我考上了东京帝国大学的医学系,然后攻读研究生,再后来……因为伍院长的推荐,我去了美国的一所大学攻读博士。今亦是年,我从报纸上看到中国抗战的消息,便申请加入医疗小组回国来。”
风轻云淡,天边云卷云舒,越发从容安详。
段慕轩掩不住神色里骄傲,笑起来:“你总算当了一名医生。”
落旌眨了眨眼睛,不无赞赏:“你也成为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军官。”
年少时他们对于自己未来的勾勒,现在大多都已经实现了。
而没有实现的,成为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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