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灵的肩膀说道,“咱们去把死了的战士给殓了,带上受伤的兄弟,大不了回去东山再起。”
张宗灵却按住了他的手:“慕轩你先回军部,我带着人去收殓。”他眼眸扫过段慕轩身上大大小小还流着血的伤口,“你比我伤得重,先去找军医包扎一下。你已经不比从前的孑然一身,毕竟,现在你有了牵挂。”
闻言,段慕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摇头失笑:“这一点也能让你拿来打趣我?”
“不是打趣,而是作为过来人的经验。”张宗灵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这一次死的是战友,下一次死的也许就是自己。趁着机会把人姑娘娶了吧,别到轮到自己死的时候后悔。”
段慕轩缓缓眨眼,喉咙发哑,过了很久,青年手指着脚下的土地,神情再没有的郑重:“宗灵,我不想和他们一样埋骨在战场。可我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战死沙场,阿落会和那些战士的妻子们般去领自己丈夫的抚恤金。你不懂,如果要让她去领我的抚恤金,我宁愿多年后她带着自己的孩子,走过我埋骨的地方。”
说到这儿,段慕轩低头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难得的羞涩和希冀:“但我更希望当战争结束,还完所有债时我就去娶她。你大概不知道,我年少时,她同我说想嫁给我时,那一秒我连和她生几个孩子都想好了,可却输给了当时无能的自己。我想,等我足够强大,等我实现了对父亲对委员长的承诺,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阿落在一起。”
张宗灵奇怪地看着他:“真是一个疯子!”
段慕轩平静地望着远方:“你不懂。”
大战之后的天空阴沉得厉害,恐怕马上就有一场大雨来临。
当一个军打到最后只剩下四十八个人,是怎样的悲壮?从前段慕轩做梦都不曾想过,但是在这片充斥着腐骨与鲜血味道的土地上,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发生在自己所在的军队里。
大雨倾盆,雨水打在身上是刺骨的冰冷。几乎整个战区的军官都来到这里,五十八师的师座王耀武捂着胸口,几乎站不稳脚跟。而站在最前面的段慕轩面无表情地听着司令员的讣文,雨水顺着军帽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滑下,而他的身后是残存的四十八个战士。
授青天白日旗的时候,一身冰冷戎装的段慕轩像是脚生在了土地上一般,整个人在瓢泼大雨中动也不动。而司令员皱着眉,就一直保持着将旗帜送出的动作。张宗灵和脑袋胳膊缠着绷带的王奎昌急得想替段慕轩去接。
终于,冷峻青年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抬起了手接过司令员手中的那面旗,出声问道:“……能否将这面旗赠给七十四军阵亡的将士?”
薛司令员怔了怔,他抬起头隔着雨幕看到了站在段慕轩背后沉默如山的七十九军战士还有那一座巨大的坟墓,他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哪怕他们一个军战斗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兵一卒,他们也要跟敌人决战到底。
在得到长官的首肯后,段慕轩举高手中的旗帜,而队伍自动整齐地化成两列,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张宗灵和段慕轩一同将那面锦旗连同中华民国国旗一同盖在了那座巨大的坟墓上,庄严而肃穆地朝那座埋葬着七十四军军魂的坟墓行着军礼,伴随着他们的动作,剩下来的士兵脸上无声地流淌着泪水,跟着他们行着军礼。
段慕轩转过身,目光平静而冷地看着每个人,滂沱大雨中他静静开口说道:“旗帜,是军人的荣誉与生命,我们在战斗中只要看到自己的旗帜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
雨水冲刷着泥土,卷走了血红的颜色,一路流淌的水流,像是胭脂一般的酡红。
阴沉的苍天,沉默的青山,披着锦旗的坟墓还有站如枪杆的战士,这一切像是号角一般悲壮,在这无声的天地间。
“虽然现在我们只剩下了四十八个人,但是,我要你们每个人记住,哪怕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战士,只要还有一个人,咱们七十四军的军魂就还在!哪怕最后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我们都要记得拿起手中的枪为死去的兄弟同胞向日本人去讨还中国人的血债!”
青年将军举起手中的枪,朝天开枪三声,响彻在山谷河流间,而他举着枪慷慨激昂地喊道:“讨还河山,血债血偿!”
“讨还河山,血债血偿!”
“讨还河山,血债血偿!”
“讨还河山,血债血偿!”
喊声响彻在天地间,恍若战鼓雷声穿过雨水云层彰显着誓死捍卫家国的决心。
“怦!——”
□□被投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天空上的六架飞机盘旋着,像是六只贪婪而眼神锐利的秃鹰,孜孜孜孜地叫着,审视着城乡中人群集中的地方,似是要把这种声音打进中国人的内心深处。过江逃难的人群成千上万,江面上已经漂浮起一层死尸,就连皖北的河水都被人血染红——
保罗神父急声说道:“孩子们,快!快躲进屋里去!”
落旌护着豆包和燕儿正准备把他们送进屋时,却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风声,嗡嗡的声音越发大。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弯身抱起两个孩子朝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保罗神父,别进屋!快带着孩子到外面去!”
保罗神父一抬头反应过来,忙不迭拉着孩子们朝外面跑去。就在他们刚刚跑出孤儿院大门时,便听见背后“轰”地一声,破房子便轰然倒塌。保罗神父紧紧搂着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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