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真担忧:“舅舅,你好像很寂寞。”
江雨生笑:“你去看看城市里的成年人。哪个不寂寞?但是我至少有这么漂亮的大房子来安放我的寂寞。”
敏真挨着他坐下,问:“那你有没有后悔和顾叔叔分开?”
出乎意料的,江雨生竟然点头:“每次觉得寂寞的时候,都会后悔。也许二十年后功成名就,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爱情。那时候回忆起当年的爱人曾请我和他一起走,我却拒绝了。我怕会悔得肝肠寸断。”
敏真讶然。
“但是一觉睡醒了,看到自己的工作计划,看到自己的成就,又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江雨生说,“我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光顾着脚就跟着他走。冒险不再让我疯狂分泌肾上腺素,只会吓得我两脚发软。”
“你总说你最恨漂泊。”
“是。”江雨生喝尽了杯中酒,“我早年识人不清,一失足成千古恨,为此人生彻底改变,吃尽了漂泊的苦头。”
“你觉得你看错了顾叔叔了吗?”
“这倒没有。”江雨生很笃定,“顾元卓是个好男人。从始至终,他都堂堂正正做人,一心一意对我。这就足够了。”
敏真好奇:“你以前被别的人伤害过,对吧?”
江雨生点头,苦笑:“人心的险恶、自私,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用体会到。”
“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敏真靠在江雨生身边,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舅舅,我觉得好像那个事对你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江雨生点头:“那是人生中第一场磨难。”
敏真说:“我小时候听妈妈说过。说你因为犯了错,被外公赶走了,不准你回家。”
“你外公和外婆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敏真说:“外婆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夸你相当聪明。他们说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回家。”
江雨生鼻根酸涩,往杯中添了酒。
他离家后远走他乡,没能见父母最后一面,一直是他心中永不能平复的伤痛。
在死亡诀别面前,他曾受到过的不公的待遇,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敏真大着胆子问:“舅舅,你当初为什么被外公赶走?”
敏真以为江雨生会继续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今夜,也许酒j-i,ng放松了他的j-i,ng神,也许长久的寂寞让他更愿意对人倾诉。
他望着地板上白霜般的月光,说:“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败坏了名声,毁了前途,辜负了他的栽培,丢了全家人的脸。”
敏真轻抽一口气。或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可我相信你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江雨生不禁将孩子搂在怀中,感慨一叹:“敏敏呀,我的宝贝。舅舅可不能没有你。”
可惜当年并没有人和他说这句话。事情发生后,冲着他来的,全都是暴戾的谴责和唾骂。觉得他自甘下贱,变态无耻。更有人暗自拍手庆贺,喜闻乐见天才少年堕落了。
那年江雨生才只有十六岁。
***
江雨生认识徐怀仁那年,差两个月才到十七岁,但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学生。
江父在中学教数学,古板,严厉,并不是学生最喜欢的老师。
江雨生是小儿子,江母为了生他,颇受了些苦,于是分外疼爱。但是江父治家一贯严厉,立如松,坐如钟,食不语,行佩玉。
孩子们同长辈说话必须用敬语,从来不准对父母用“爸妈”以外的代称,张口“您”,闭口“请”,过年过寿,还要给父母鞠躬行礼,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江家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里。
八十年带的预制板房,青藤爬满半边红砖墙,楼梯间堆放着煤球和废旧报纸。陈年油烟侵袭,醉汉和动物排泄,导致空气中总有一股挥散不去的霉臭。
江家屋子本来只有两间,货真价实的斗室。
江氏夫妇住主卧,女儿江云生睡次卧。
阳台封上窗户,塞进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江雨生在这里从十二岁住到十六岁。
他年纪小,即使上了大学也没有住校,依旧每日走读,踩着一辆江父的旧单车往返学校和家之间。
江雨生非凡的资质,从他小时候发蒙时就被父母发现。
这孩子有着一颗过目不忘的大脑,并且有着灵活的逻辑思维能力。他吸收知识犹如海绵吸水。最关键的是,他性格温顺文静,是江父理想中的可塑性最强又最谦卑的儿子和学生。
姐姐江云生也聪明出众,但是江父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并不想在这个注定要成为别家人的女儿身上投入太多资本。
有时候,江雨生回忆起童年,说不清他和姐姐哪个更不幸。他或许得到了家庭的重点投资,但是他依旧是父亲的一个试验品,是他证明自己并不平庸的工具。
小小的雨生开始了他漫长枯燥的学习生涯。
江雨生的童年记忆里,他从家里的窗户往外望,不远处的球场上总有孩子们在戏耍。
天高云轻,少年们打着篮球,放肆地挥洒着汗水。不羁的风将这些自由的气息带进y-in沉的江家,如花种落在江雨生荒凉的心田里,悄悄生了根。
可惜江父将儿子的日程安排得极满,他觉得那些试卷远比去日头下奔跑跳跃对儿子的将来更有意义。
从江家到c,ao场,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海峡。江雨生和他的功课在这边,欢笑和快乐在对面。
江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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