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村的村民最近喜欢议论的话题由自己村转到邻村临界庄。
“又打起来了,你听说了吗?呵,都闹到镇政府去了。派出所也参与进来了。”
“书记与村长吗?”
“对呀,书记是老书记(连任),村村里会计和治安队员全部换掉,书记自然不愿意了。”
“哎呀,听说是他们村书记贪污了几十万哩,新上任的村长要求上级派人来查账。”
“几十万?够我们挣一辈子了?别说大家都争着当官。”
“你一辈子能挣几十万?”
“还有哩——”说的人脸上神色玄乎,声音压低,“听说书记那面的人自留地里种的庄稼都让人拿锄板子给刮了。”
“啧,”许多人砸着嘴叹息,“这得多少工夫,你说,这都是为了什么?”
“切,”说话的人一脸不屑,“不就是为了一个‘权’字吗?”
大家热烈评论,竟然忘记自己村的领导层也是“老(连任)书记”与“新(刚上任)村长”的结合。
我们无法评价这种忘却是好是坏,但是对于王金凤来说,自从她上任那天开始,有一种迫得她喘不上气的压力便一直笼罩她的周身,她同可能遇到这种机遇的所有人一样以为只要自己能够从容镇定地走进那个能够承认自己身份的办公室,这种压力就会减少,或者没有,剩下的只有满足和喜悦。但是王金凤的一只脚才跨进村委大院——或者就是在大院外遇见于勘那不友好的眼神时——她就感到那种令她喘不上气的压迫从她的身外转移到了她的内心,使她的心房紧缩,喜悦之情瞬间被挤走。她莫名地紧张起来,神经质的说话声音发颤,手指——有时是小腿——无法抑制地间歇性地抖动。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使自己小小的心房不被那种压迫感统统占据。她深深地知道这与激动无关,与兴奋无关。她尽量少说话,少走路,她甚至拒绝喝水。她有时候怀疑于嘉平一直在偷看自己,于是她就不去看他,然而越是如此,反而越觉得于嘉平讥讽的微笑、粗哑的嗓音无时无刻不在包围着自己,在对自己说话,发号施令。王金凤性格里有一样好处就是不会因为紧张而使大脑一片空白,思绪进入半停顿状态,这种好处还会随着对方对她的伤害(不尊重)程度的增加而增加,同样道理,如果对方很尊敬她,她反而会手足失措,真的坐立不安了。那天早上于嘉平对王金凤不冷不热的态度促使王金凤头脑冷静下来,尽管她心潮起伏,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且用有限的一点勇气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说实话,王金凤自从嫁给于爱军,村委办公室她很少进去过(当初只是为打动于爱军才说自己不怕进村委办公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进办公室之后,王金凤一下子就觉得村长就应该在外间办公。她的想法令于嘉平吃惊,于海也觉得奇怪,但是于海本着于嘉平喜欢他就反对的办事原则马上就和王金凤站到一边(稍后于海才考虑到自身利益),并且和于嘉平发生争执,甚至动起手来。
王金凤明白,在村委里边,如果不是于海,于嘉平根本不会重视自己这个村长。相反,如果不是自己,于海也不会公然和于嘉平吵架。于海和于嘉平关系越是紧张,于海对自己的依赖性就越高。鉴于这层互相利用性质的关系,她在意但是并不依赖于海对自己提出的意见所持有的态度,她对于海的意见也不会置之不理或者断然否决,但是她绝不会马上表示赞成。如果于海的意见不合自己的意思,她便平静地等待于嘉平提出反对意见,于海也许会要求她表示一下看法,但是她会说先让书记把话讲完。于嘉平的说话最终会吸引于海的全部注意力,这原因很简单,于海始终以为王金凤那里不是问题,他真正的敌人是于嘉平。这种想法使于海和于嘉平的吵架在村办公室里已成家常便饭。于海山的立场很明确,因为这明确使得他的意见几乎毫无价值。无形之中,王金凤的意见代表了村两委会。这种现象的形成若被于嘉平和于海发现,结果马上会被得到纠正,可惜的是,他们两个太投入了,处处以为只要战胜了对方自己就成为村两委的主角,他们忽略了王金凤,正如选举之时他们忽略了对手营垒里的其他人一样,但那时候可能得到机会的不一定是王金凤,现在却一定是她。王金凤既是被忽略者,又是备受重视者。我们说,她的被忽略是于嘉平和于海过于投入他们的吵架(实际上是权力),她的被重视正如举重场上决定胜负的那最后被加上去的一块砝码。可以说,王金凤还没有从上任之初的不习惯与不被受欢迎的沉重、紧张的心情里走出,又身不由己地陷入正、副书记为争夺权力而发生的明争暗斗之中。这不是王金凤想要的结果。如果说她没有参加竞选时就有过自己的丈夫能被选上村长的希望,那么那时候她就有了让自己的丈夫好好为村民服务的打算;后来应于海的要求她也参加竞选,她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被选上所以心情平静,所有的一点欢喜与小孩子兴高采烈去做一个新游戏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她的内心,她不能阻止给予自己竞选成功的祝福较之丈夫更多,于是先前在心里给丈夫做的为村民好好服务的打算移到了自己身上。她想到许多办法,而且那些办法在心里实行起来是那样的顺利。但是一想到现实,再跟自己读过的书和看到的这方面的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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