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易捏着钱,泄气地坐在病床上,阳光刚好迎面洒下来。‘睡不着,不想回去,就想待这儿。’这话他没有真正说出口,只是磨动嘴皮,做了个口型,任阳光顺着舌苔照进喉咙里。
程烟景却在此时抬起头,看向那团模糊的、蜷立在病床上的身躯,仿佛看见一艘伶仃的、半截沉在水下的船。其实不需要看,他听得出乐易的沮丧。这是一种正常人很难练就的技巧。高兴、狂妄、难过、紧张、焦虑、胆怯、自卑都会藏在声音里,语速、声调、音量甚至尾音是拖长还是骤停、都传递着信息,逃不过盲人的耳朵。他不是盲人,但他也能分辨。他望向桌角的馄饨,白花花的一囊,说道:“睡前泡脚、补充维生素b、听些音乐。”
乐易肩膀一颤,他忘了,程烟景听力惊人。
“都试过,没用。”既然被听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他大方说道:“你这里让人平静。”
风顺着窗,有气无力地匍进来,试图逃离烈日的炙烤,在诊所里找到一丝y-in凉。诊所寂静,风都忍不住噤声,窥视两人的动静。
程烟景问:“你不用看店?”
乐易反问:“我打扰到你了?”
程烟景避开乐易紧逼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乐易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脑袋,忽地笑了,拍拍裤腿从病床上跳下:“那行吧,我走了。”
脚步声迟钝拖沓,左脚迈开后,右脚很迟才跟上。程烟景皱眉,不动声色地听着动静。果然,乐易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
耳边像炸了雷,空气仓惶s_ao动,带着盛夏的温度、炙热滚烫。程烟景屏息静气,脉搏却带动肌r_ou_跳起来了,扑扑扑扑。他捏住虎口,用推拿的手法往里掐,没用,经脉突突臌胀。他压低声音:“影响到我工作了。”
“这时候也没病人啊?有人来我保证不说话。”乐易找了张椅子,摁下静音玩起消消乐,俨然待了下来。
诊所静得针落可闻,程烟景脑子里却闹哄哄的。除了眼睛,他什么器官都灵。乐易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横着滑是‘卟’,竖着是‘哗’,通关时气息畅快,重来一局变得短促,还有淡淡的面粉味,被风捎到他面前。
他没能赶走他,就两人体格来说,也赶不走他,只好干坐着右手给左手推拿,从阳溪捏到合谷,从太渊推到少商。
乐易大喇喇玩着,通关了一局又一局。程烟景叹了口气,提了馄饨进里屋,又抱着两个柳橙和一盒圣女果走出来。
乐易抬起头,惊讶道:“你早上就吃这个?”
“嗯。”
“能吃饱?”
“嗯。”
新鲜馄饨不要,偏要吃水果,也太娇贵了吧。乐易退了游戏:“这女人都吃不饱吧?”
程烟景没搭理他,脱了白大褂搭在椅背上,小腿勾来废纸篓,径自剥起柳橙来。白大褂里是灰色的短袖,粉白的手臂裸露着,手臂细得乐易张开手就能环住。
这么瘦还吃这么少,该不是这皮囊里装了个小姑娘吧?下面有那东西吗?
乐易朝下偷瞄,却被两腿中间的——手指吸引了。
细长的手臂交叉搭在腿上,程烟景一手托着浑圆的柳橙,另一只手指尖弓起,掐进橙r_ou_,半截指甲没入果皮里,粘稠的汁水从夹缝中流出来。
一双纤细无杂质的手。指尖已经被橙汁沾s-hi,染上柠黄色,没染s-hi的指节还是白 皙的,如凝脂。关节处有细微的纹路,青筋略微鼓起,从指缝往手腕延伸。这手看似娇嫩,实则分外有力,推拿时,手指不是摁在r_ou_上,而是骨头里、经脉里,丝毫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就如武侠里的高手,大招无形。
这只手曾沿着他的肩颈,或捏、或按、或点、或摩、或揉、或磙、或推、或抹,带着灼热、顺着肌r_ou_纹路向下游走,至侧腹,蜻蜓点水地画了个圈儿,又灵巧地迂回往上,与他粘合。
胸中闷起一阵燥热,乐易移开目光:“你这儿好像病人很少?”
“无病无患是好事。”程烟景剥了小瓣橙r_ou_,塞进嘴里。
乐易声音沙哑:“那你生意怎么办?”
“能维持。”话音刚落,似有气息扑在他脸上,程烟景警觉地抬头:“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你眼角的疤是怎么回事?”
视线沿着手臂往上,是绝好看的脸,但程烟景肤色偏白,显得毫无生气,这时候,右眼下褐红色的疤反而成了唯一的沾着血色的东西。不像刀伤、不像烫伤,是一团浑圆的、指尖大小的渍。
“是胎记吗?”乐易问。
程烟景眉头一蹙,脸涨得通红,飞快地说:“关你什么事。”
第8章
乐易脸部肌r_ou_唰地就抽搐了,如果肌r_ou_不是顺着骨骼生长,这会儿多半要拧成麻花。他看失了神,就是问他一加一等于几,他都能答出‘程烟景’来,这状态下,说话没过大脑,嘴一张就来了。
程烟景这一怼,正好挑破了他的想入非非,乐易一个大男人,面子上挂不住,也忍不住回怼,张口就说:“你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对我才这样?我好歹给你带了早餐吧,换不来个好脸色?”
他就不明白了,赵婆婆把程烟景夸得跟神仙似的,乔南也夸,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货不对板?给赵婆婆看病就温柔细致,到他这儿不是冷着脸就是要收他三百,全是虚假宣传误导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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