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变成了无奈,这无奈让她不想发作,也懒得发作。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了解向遥,虽然她们是彼此在世界上惟一的血肉至亲,可是相连的血脉并不能让她们的心离得更近一些。她怎么也搞不明白,向遥也是马上要上中学的人了,为什么半点长进都没有,这段时间以来,更是怅然若失地好像丢了魂一样。
向远站在一边,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来打量着自己的亲妹妹,其实心里何尝不知道,和向遥之间的隔阂她也难脱其咎。家里人一个一个地死去后,她自己在县城上学,向遥一个人守着这屋子,应该也是孤独的,她不能责怪向遥心里有事不肯说出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也许做姐妹也是要点缘分的,否则明明相依为命的两人为什么如此疏远,亲妹妹还不如非亲非故的邹昀贴心。向远不是没有想过多给向遥一些关心,可她不是圣人,扮不来衣食父母再扮知心姐姐,面对向遥与她们的父亲向云生如出一辙的感情用事和敏感多愁,她本能地感觉到疲惫和厌弃,更何况,她忘不了向迤最后那泡在水里的身影,尽管知道没有意义,还是不止一次在心里想,如果不是向遥,她又怎会失去向迤,她最疼爱的弟弟。
“向遥,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向远忍住落地时脚踝的疼痛问了一句。
她等了一分钟,没有等到预期的回答,摇摇头走开了。
“我……”等到向遥鼓起勇气从灯泡的碎片中抬起头,只看见空荡荡的堂屋。
邹昀离开后的来年四月,油菜花刚谢,村委会就敲锣打鼓地迎来了几个城里人,又是几辆车停在了村里最大的晒谷场上。听说叶秉林回城后,决定出资在村里建一所希望小学,为此,乡政府都派来了干部专门负责接待来人。
向远随着看热闹的乡亲朝人最多的地方张望,然后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来的人里没有叶骞泽,甚至也没有邹昀――对了,他现在应该叫叶昀,就连叶秉林也没有出现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村长李二叔和乡上来的干部簇拥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陌生男人。
意兴阑珊的向远转头就走,却被眼尖的李二叔远远地叫住了,“向远,唉,向远,别走啊,正找你呢。”
李二叔小跑着追出来,抓着向远的胳膊就往村委会里拽,脸上还堆满了笑,“向远啊,好事到了!”
向远狐疑地被兴高采烈的李二叔按在村委会办公室那半旧的木凳子上,尤是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干嘛啊,二叔,说什么好事到了?”
“贵人到了,好事不就自然来了?”李二叔朝向远对面的男人一指。向远近距离地注视着这个她从没有见过的叶家人,眼前这个男人瘦且高,身上有一种锻炼得宜的力量感,面目英俊,头发乌黑,这让他看起来也许比实际年龄更显得年轻一些。她从那张脸的五官上认出了了肖似叶骞泽的痕迹,可这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亲切,这个男人,即使这一刻是微笑的,可眼神里依然有种莫名的倨傲。
向远感到这个“贵人”同样也在审视着她,这审视让她不自觉地戒备。
李二叔适时插了句话,“向远啊,秉林打电话来说,他除了要在村里建一所希望小学,还指明要资助你念书,直到你不想念为止。你这孩子不是要上大学了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秉林还说,他太忙,走不开,孩子们又要上学,所以就让他弟弟来办这件事,喏,就是这位小叶先生了。”
向远还在消化李二叔的话,那男人开了口,“你就是向远?”
向远微笑:“你好,小叶叔叔。”
他站起来,懒懒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叫叶秉文。”
向远第一次跟人握手,可她直觉礼貌的握手不该如此用力,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叫叶秉文的男人在双手交握的时候让她感觉到生疼。她不着痕迹地及时挣开,那双手的触感让她难以适应,冰凉而生硬,跟他脸上的笑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她忽然怀念叶骞泽很久以前留在她手心的温度。
叶秉文提出要去向远家看看,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李二叔主动带路,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尾随到了向家。
一大群人让刚回家的向遥手足无措,叶秉文在向家转了一圈之后,就安心坐在桌子边喝茶,向远也不怎么答腔,渐渐的,乡亲们都无趣地各自散去,李二叔毕竟比别人多见过一些世面,打了几个哈哈,就借故回了村委会,临走前不忘提醒叶秉文,乡里给他准备了接风洗尘的筵席。
人都散去了,叶秉文还在转动着向家并不精致的茶杯,向远注意到他尽管手不离杯,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喝过一口。
“叶……叶先生,骞泽跟叶叔叔他们都还好吧。”向远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好,挺好的。”叶秉文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挑了挑眉。
“那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呢?”向远没有绕弯子,她一向觉得对难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
叶秉文终于放下了杯,“我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非要捐助你上学,不过既然他决定了,我也不便说什么。你上学用不了多少钱,问题在于现在忘恩负义的年轻人太多,我想知道的是,叶家帮了你,你能帮叶家做什么。”
“那要看叶叔叔需要我为他做什么,是不是我能力范围内的。”向远的回答很自然地将帮她的人定位在叶秉林身上,而不是范围无限广大的“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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