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你要永远记得。”
话音到此微微一顿,像是给人一点准备的余地,而随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一字一句沉冷如刀锋。
他说道:“今日这些话不可再对任何姜家人提起,在这个家里,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姜云舒的动作蓦地僵住,好像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父亲手心的冷意似的。
她眼睫微颤,试探着抬起目光:“爹?”
满室的黑暗如有实质地压下来,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
姜沐的气息清浅平缓到几不可闻,便愈发显得四下一片寂静。许久,他才微微动了动手指,拂过姜云舒脸旁的碎发,淡淡说道:“我不知辛夷二人如何,须得你自己留心,但川谷与石斛当年为我所救、带回姜家,并不算是这家里的人。石斛忠直,川谷沉稳,你若有事可与他们说。”
姜云舒蓦地想起当初在旬阳城高耸的城墙下,姜沐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有心想要问问为何他宁愿信任两个外人,也不去相信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还没开口,姜沐便又说道:“若必要时,他二人可为你赴汤蹈火,不辞生死,但我希望你不会为一己之私而令他们涉入险地——这世上没有谁是生来就该为别人效死的,他们愿意这么做,是对我的情分,不容辜负。你可记住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对劲,比起教女,倒更像是交代遗言。
姜云舒下意识便要打断,却被姜沐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嘴唇,而后继续道:“你的兄姐都是好孩子,但好人也可能会被人利用,知道吗?”
他这番话便简单了许多,显然没在云字辈的几个少年身上多费心思。
姜云舒这会被堵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点头。
姜沐便颇觉安慰地柔和了眼光,叹道:“你只需记住我方才的话。姜家的事情太过复杂,连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和你全都说明是为了你好,知道得越多,就越……”他忽然一抿唇,把最后的几个字咽了回去。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川谷清淡和煦的声音:“四郎君,二郎请你过去一趟,说是要就明天的事情嘱咐几句。”
话音甫落,姜沐正在梳理女儿头发的左手突然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扯断了几根细软的长发。
姜云舒吃痛,抬头望过去,却见他面色冷白,毫无表情。唯有眸光微微闪烁,衬着朦胧的月色,显出冰雪似的寒意。
第7章7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姜云舒追着姜沐的背影跑到院子里,却立刻被迎上来的辛夷拦住,巴着她的胳膊大喊了声“爹爹”。
姜沐蓦然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过身,嘴角往上抬了个极小的弧度,好像努力想要对她露出个微笑,但最终也未能成功,他便放弃了这徒劳的尝试,轻轻摆了摆手,对她做了个回去的手势。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云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天顶,将暗淡的月色遮掩住了大半。
一两点冰凉的东西随着骤起的夜风落下来,分不清是迟来的秋雨还是早落的碎雪。
第二天一早,出门时便发现院中几块假山石上已薄薄地铺了一层近乎透明的白。
白露苑中血染似的红叶经了不期而至的霜雪,愈发艳丽而浓烈,像是凝固了的火焰,引得好些人专程前来观赏。
然而,直到霜叶落尽,许多人来了又走,其间的主人却始终再未回来。
这年的九月底,姜沐奉家主之命外出。
半月后失去音讯。
其父姜守闻讯当即晕厥。家主姜安亦焦急难耐,立即派姜淮带领分家数名族人前去搜寻,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月后,正在小年那一天,姜淮等人终于返回,带回来的,除了姜沐随身的长剑以外,便只有一截血肉模糊的残肢。
姜安亲自将姜云舒唤到正心堂。
屋子四角都激发了取暖用的火元符阵,却还是阻隔不住从门窗缝隙透进来的寒风。
姜云舒修行已有大半年,本不该像凡夫俗子那般畏寒,可就在这一刻,她却觉得一身浅薄的修元竟维持不住身体的温度。自己好像突然猝不及防地扔回了林家破败的屋子里,每逢严冬,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冷便会穿过那衰朽的门窗,打透单薄的被衾和衣裳,冻住血液,最后狠命地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去,让人从里到外都像是被一把薄而利的刀子一寸寸割开刮烂了……
她的目光落在姜守手里的盒子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天真冷啊……”她有些茫然地想道。
姜淮黯然低叹一声,伸手握住她瘦弱的肩,纤细的骨头支离地戳在他手心里,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让他忍不住联想到某些瘦骨嶙峋的流浪小兽。
他心头发酸,小心翼翼地把姜云舒拢到怀里,柔声安抚:“别怕,别怕,伯父会替你爹好好照顾你的!你想要什么,或是心里难受了,就来和伯父说,好不好?”
他的话听起来情真意切,然而却莫名地和姜沐曾经的嘱咐重合到了一起——你若有事,可与他们说!
姜云舒身体一僵。她忽然想起来,姜沐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川谷与石斛,是那两个散修出身的侍者,而不是慈眉善目的家主姜安,不是常年行迹难觅的叔祖姜宋,不是眼前笨拙地试图安慰她的姜淮,甚至也不是她嫡亲的祖父姜守……
就好像是她的父亲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只能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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