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张家家奴,有身契的,我只当丢到庄子上去,家仆私逃是大罪,量他也不敢怎的。”姜采青弱弱地辩解。到底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文明教育,现代面对大奸大恶的劫匪歹徒,还有人四处呼吁废止死刑呢,要人命这样的事……她轻易哪下得了手啊?刚刚还被骂作毒妇的,这裴三.反倒嫌她圣母了?
在这古代,要一个人的命似乎太容易,尤其一个家生子的奴才,跟跨院那拉车的马也没什么区别,生杀权利都在主子手上,可哪怕是个私产奴仆,在她眼里也是活生生的人命,那心理上总有障碍的。
“家仆贪墨欺主也是有罪的。”裴三略带着些嘲讽道,“他怎的照样贪墨欺主?你方才可见他有半点悔过?张家这家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如今既然掌家,便该知道行事决断,恩威并重,才能守得住这万贯家业,姑息仁善半点也没有助益的。”
姜采青垂下眼帘不语。她心中隐隐觉得,裴三赏的那三十板子,那曹管家今儿只怕是……
他们两个在这儿坐着说话,魏妈妈和花罗侍立一旁,魏妈妈望了一眼外头,那裴平果然是跟着三爷的人,裴三赏的那三十板子,便从开始就听不到杀猪似的叫声。
周姨娘这会子听到了动静,得了信便带着几个姨娘匆匆赶来,却正好看见裴三端坐厅上,正跟姜采青说话,她们这样的身份,不经通传却也不敢随意进去,便只好立在偏厅外候着,眼见厅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十分恭谨,偏厅里竟像是有些紧张气氛,又听说曹管家被青娘子和三爷轮番打了板子,便越发惊疑小心了。
菊姨娘觑着周姨娘的脸色,见她脸色沉沉,双眉不自觉地微皱,心底便嗤笑一声。
偏厅门外立着的两个庄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悄声商量着往后办事可千万安分些,像那曹管家,原先每每见面,比他们这些个外头的庄头、铺子掌柜可要跩上三分的,如今他自己落得这样下场就罢了,生死难说,只怕还要连累家人。要知道他们虽是家奴,可作为张家管事素来优厚,日子过得比一般百姓人家好多了,若是不能尽心本分做事,反倒葬送了衣食安康的好日子。
姜采青也留意听了外头,竟没有刚才打板子的叫唤声音,她心里思忖着,是堵了嘴的,还是已经打昏过去了?耳边忽然听到裴三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出身濮州农家的吧?”
“三爷记的没错,正是。”姜采青忙答道。心说裴三忽然问这个做什么?若要仔细追问下去,她自己都说不清哪个村镇、家人居处,可不要露馅了。
“你这看账算账的能耐,是跟谁学的?”
“回三爷……是跟……”姜采青不禁心头一跳,裴三可不比后院的姨娘好忽悠,她心念飞快地转动,心中斟酌,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也没特意跟谁学,我打小识数就好,跟村人、邻居学着算些小账,村人也有读书的,我喜欢跟着认字,便也勉强认得几个字,当不得多大用处,叫三爷见笑了。”
第35章是非
“哦。”裴三淡淡的应了一声,稍一沉吟,也不知真信还是假信,竟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比圣贤文章,算术在古代是“小道”,刀笔吏的活计,那些读书致仕的世家子弟,向来是不屑于花心思去学算术的。姜采青揣摩着,裴三八成也是也有这样的偏见,只当她跟那些村间的小商小贩学着算算账,便也没再深究。
没多会功夫,裴平从外头进来,躬声禀道:“三爷,打完了。还撇着一口气。”
“丢出去吧。”裴三漠然说道,“别叫他在这宅子里死了,一家子妇孺,吓着了总不好。”
果然叫她猜到了。想想曹管事,不过贪墨了几百两银子,竟贴上了一条命,要说这条命也不可怜,可怜他也是有妻儿家人的。姜采青心中翻腾,脸上不禁就露出些不忍之色。罪不至死吧?
裴平得了吩咐,转身出去,裴三便也搁下茶盏,站起身打算走,瞥了一眼坐在那儿的姜采青,忽然道:“你当他只因为贪墨几百两银子么?要说他该死,便死在为奴不忠,他不忠心的事情,却未必只这一桩。魏妈妈也说你心思玲珑,如今你身系张家上下几十口子,自当明白的。”
裴三步出偏厅,径直回他的客房去了。外头候着的众位姨娘们纷纷进了偏厅,见姜采青坐在椅子上出神,周姨娘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有菊姨娘柔声劝道:“青娘子保重身子,您且去歇歇,可别气着了。”
姜采青答应一声,也觉着有些累了,便径自起身回后院去,她一起身,旁的姨娘们便也纷纷跟着,进了后院各回各屋去了。姜采青进屋便扯掉披风,懒懒地去软塌上半卧着,接过花罗递来的冰糖银耳羹喝了几口,只觉着十分疲惫。
心累。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穿越女,她只希望时光静好岁月平安,从来都没想过大杀四方的好不好?
“娘子上床去歇会子吧,仔细这样冷。”
魏妈妈拉过一旁的棉毯给她盖上,姜采青却又掀掉棉毯坐起身来,叫魏妈妈:“魏妈妈,你也下去歇着吧,我就去床上小睡一会儿。”
花罗送了魏妈妈出去,转身见姜采青躺回软塌上,手肘撑着头若有所思,便劝道:“娘子不是说小睡一会子的么?”
“花罗,你说三爷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姜采青问了一句。裴三说曹管家不忠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桩”,这话肯定不是平白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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