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这是世上最恶毒的眼神,那背后一定是对他所下的最恶毒的诅咒。诅咒他,没有知觉,没有自我,虚空一切,只有眼泪源源不绝。
“言意,事事岂能尽随人愿,但求无愧我心。你自问,你是否为这位老者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是否有一刻松懈,是否有一刻想要放任他的死亡?”待顾言意情绪有些缓和,沈季秋问他。
闻言,顾言意开始回忆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想法,反反复复,仔仔细细。两刻钟后,他答道:“嗯,我尽了我的全力,我也没有想要放弃他。”
“这就是了。再者,人临终所见多为幻象,是其生前所历之事,生前所遇之人,或好或坏,或美好或痛苦,万般种种皆是起于其心头所持信念。此念可生花,可生魔,亦为每个人画好了结局。故而,老翁诅咒的,怨恨的都只是他自己的信念罢了。”
娘亲的话让顾言意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可是后来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会感到抑制不住的疼痛。可是至少他还能哭,还有人会听他诉说,还有人会温柔劝导,大哥呢?大哥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谁知他内心是怎样波澜滔天。
想到这,顾言意对着沈墨白看了又看。
只是奇怪了,这孩子怎么会入了云华?
晚上,小七和孟辛然住到了一间。
说也奇怪,她自觉与孟辛然之间没有什么不合拍的地方,但无形之中就是有某种东西将两人远远隔开,孟辛然不会走来,她也不会靠近。而如今,没有情义的两个人要面对同床共枕的亲密自然有些尴尬了。于是乎,小七选择了早早入睡。
可过了好久,她连周公的衣袖都没见着,心头渐生焦躁,想翻身,又怕惊了孟辛然,只得勉强闭着眼睛,自己默默熬时间。
另一边,孟辛然侧着身子,背对着小七,也几乎凝成了雕像。有时想躺平,刚转了一点,愣是卡在了当下,然后再硬生生把自己掰回原样。
这样僵持了许久,隐约间,小七好像看见身旁的人影下了床,立在夜色之中,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人影移动,出了门。
孟辛然一走,小七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先前的焦躁也都随之消散。她睁开眼睛,望着床顶,思绪翻飞。
孟辛然也觉得尴尬吧!
毕竟这样的亲密对她们而言实在太过诡异了。甚至有一霎那,小七觉得她们俩之间是“冰火不相容”的,处得再久,也不会改变。
这个念头在小七脑海闪现时,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理所当然。可这股笃定是哪来的呢?小七认真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虑了。她单凭这么短暂的相处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草率,况且两人之间若真是如此,当下的自己再怎么担忧也无法改变。再者,人生的际遇哪里能这么轻易料定呢?
想到这里,小七已是眼神清明,睡意全无,干脆也起了身,去了外头。
这间客栈的设计十分讲究。各个厢房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命名,每个字下又有三间房,取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寓意。天字房独占一个院子,地字房和玄字房共有一个,余下的则聚在一个大院里。
这些院子有着南方特有的精巧细致,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别具风味。值得一提的是,整间客栈种得当真只有草木,没有半点嫣红。这是因为当时的江湖侠客皆是不喜花。他们觉得花儿太过娇弱,不符江湖应有的气魄。而这景溪城的客栈做得都是江湖人的生意,自然按着他们的喜好去做,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规矩。
没有姹紫嫣红,没有繁花似锦,可它依旧吸引了小七的目光。
眼前,月光朗朗,万物皆着玉色。耳边,风吹树动,蝉鸣蛙叫,默契相和。
小七在院子里悠闲地散步,将所见之物逐一打量了一番。
在看到通往天字房的小道时,她忽然想起先前听客栈小二说过:“要说我们客栈最特别,最精致的地方非天字房莫属了……”,顿时好奇心大发,当下就进了天字房。
一脚刚踏入院子,小七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如果说前一个院子是求而不得的宁静,那这天字房则是透骨滲人的冰凉。
蝉蛙在此地都熄了声,月色也成了诡异的惨白。没有一丝烛火,也没有一丝生息。
小七往后退了一步,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忽然,“啊……”的一声惨叫,一道人影突然从天字一号房撞门而出。
不等小七惊呼出声,一只大手迅速捂住了她的嘴,随后将其拖进了树丛里。
面对接踵而来的变化,小七心头涌起了强烈的恐惧与慌乱。她胡乱抓着,拉着,扒着,用力扯下了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顷刻间,血腥味在她的唇齿间开始流窜,编织出一道天罗地网,将她逃走的理智捉了回来。
这人怎么也不喊疼,也不挣扎,也不反击?还有这白色的衣袖……此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慌慌忙忙松了嘴,回头一看,果真是沈墨白。
“嘘”,沈墨白将双手收到身后,视线不离方才闯出的人影。
小七宁下心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江城从天字一号房匆匆而出,小跑着追赶先前那人。
那人只着中衣,两边袖子被整齐地挽起,头上几根银白的发丝杂乱地打在空气中,脸上五官全都拧在一处,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样貌。此时,他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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