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服稍许,可时间也磨得愈发单薄。待到处理完伤口,恰逢巡营的祭司敲过更鼓,仔细一听,已是夜中子时。
云初将浮在半空的水团收回灵珠,还回我枕畔,转身往桁架上取来白布,盖在我身上。随后小心地给我罩上一层单被,掖好被角,退后两步,跪地抚胸:“庶民告退。”
言毕起身要走,我赶紧唤道:“云初……”
他跪了回来:“尊上有何吩咐?”
我,我,我真是顾不上自己的老脸了:“你且留下……陪陪本座,明日背本座回云逸城。”
☆、【天昶篇】二十六
二十六
话将出口我便悔了,那个瞬间我真是悔,从来都不曾那么后悔过,万一他笑我怎么办?万一他不肯答应怎么办?万一这事有个闪失,落入他人之眼,又该怎么办?还不如舍了某处皮肉,自个骑着离魅回去,十日过后又是一条好汉,最坏不过再挨一顿,总也胜过如此难堪!
可我仍是那般恳切地望着他,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也一定不会笑我,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那个春风般和暖的兄长,纵使千万年月,从未易改分毫。
果然,我看见他的笑,宛若菡萏静好:“是。”
斗深的帷帐变得敞亮,伤处也不再那般熬人,我惬意地蹭了蹭枕头,正欲唤他过来坐,却听他道:“尊上,殿下还在外面候着。”
什么?!
竟然还在外面?
不,不……我早该猜到,他一直在外面……
“您是要传他进来?还是?”
我闭了闭眼,腹语道:‘有劳你,帮本座包扎一下,本座出去见他。’
未过片刻,我被白布裹成一粒活生生的粽子,披衣穿戴,束起发尾,一应打理整洁,踩着一深一浅的脚步,出得帐门,门口果然跪着个晗儿,白衣束发,眉目疏朗,眼角还挂着两串清泪。
帘外碧火如灯,照亮了眼前的路,眼前的人。我与晗儿的对望,星移斗转山海变迁,我无言,他无言。
蓦然回首,惝恍隔世,早知他意坚志定要做储尊,我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最后害了他,苦了我,累了一众跑腿的部下,还给人看了好大的笑话。
罢了罢了,还能如何,我摇首浅叹,并未有别样的神色。
却是一嗓子干嚎打破了空寂的夜:“尊主又怎么样?老子的管辖权在合议会又不是他手上,他凭啥在老子地盘上撒野?!他要老子帮他教训徒弟老子配合得很,又有哪点不尊重他了?!”
“可是师兄,师父说你要再惹是生非,等仗打完就让我把你抓回去……”
“老头子一天窝茶园子里头载树苗苗快乐得很,找老子回去自讨没趣做鸟?”
“师父是让我把你抓~回~去不是把你找~回~去啊……”
说话的两人走得急,未过多久便只留下断续而辽远的声音,我转头对云初:“弈将军和弈副将,同出暮昭城长老弈戎门下,和劣徒比起来,不相伯仲的欠打。”
云初退后半步,对我款款欠身,并不答话。
倒是守在门口的侍从,流阑,噗嗤一声笑。我回头瞪上一眼,他作严肃状,立定站稳俯首垂眸,一双杏目怯生生瞟了瞟我,赶忙埋下脸,一个没忍住,捂嘴继续笑。
我懒得理他,目光落回晗儿身上:“起来说话。”
晗儿哑然,泪水泄洪似地往外倒,双手掐在裤腿,揉出好大的一团褶子,猛地扑身拜下:“对,对不起……师尊,徒儿有负教诲,徒儿……”
我心中千般奇怪,嘴上却厉声斥曰:“十月初一你登身为储,以后还敢在为师面前这般稚态,为师定打到你哭不出来为止!”
他给骇得好几个寒战,撑直身子仰起脖颈:“徒儿,徒儿还以为……”可这激动也没持续半息时间,惶惶膝行过来,拉住我的手:“师父,师父您疼不疼?徒儿给您治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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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我一瞬失了神,即刻又反应过来——方才与云初说话漏了嘴,定是给他猜到了。
可看这零落如雨的泫泫涕泪,这愧怀于表的汲汲之色,我怎可能迁怒于他?怪只怪我大意,我无能,我不该有半点松懈,哪怕是在云初面前。
我强咬着牙甩开他手:“你真当本座说的都是废话?!”转身拉开帐帘,目光斜落在旁:“祭典之前事务繁多,你尽速赶回曜忝殿里有一本《天门秩律》,抽空好生背下,反思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回头为师再和你算账!”
话未落地,我已进了帐,片刻止息后,踉跄着扑到床边,跪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淹没了知觉,沉重的呼吸在耳蜗里打着转。可这痛到底自何而来?是皮?是肉?是骨?是心?
一时竟只觉千千万万的虫蚁噬着血,啃着肉,连指尖都疼得发麻。就算不及敕诫,不及狱火,可到底也是疼啊!
云初跟了过来,将我扶到床上,解了衣,宽了袍,塞进被褥,我猛地扯住他衣袖,腹语:‘帮我看看,晗儿走没有……我不敢见他,给他说我没事,让他早些走……’
我险些就失态了,在晗儿面前失态,惶乱,焦虑,然后躁怒,我看不得他在我面前哭泣,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受了伤,更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他的安慰。
何况我原应是要保护他的,怎能让他为我落泪?!
若是再和他待上片刻,我定会心软到将他抱在怀里,给他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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