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苏醒过来像傻子一样,也不哭,也不闹,总是自言自语地嘟囔那句话,“咋会这样呢?”我只知道哭,守着奶奶哭,似乎我是在为奶奶难过,而不是哭死去的爸爸。爸爸出去打工给城市创造了财富,给老板创造了财富,但他并没给我家挣来多少幸福,我一面在哭,一面还在暗暗怨恨他。他要不出去打工,即使家里穷一点,起码我还有个爸爸,一个能逢事把我们护佑在他羽翼下的爸爸,他这一死,我们好像失去了庇护的寓所,尤其是奶奶,她真正感到天塌了。
爸爸是被火烧死的,他打工的那家工厂爆炸着火把他烧死的,据妈妈说,他也有可能是被毒气毒死的,因为工厂着火时伴有毒气释放出来,从爸爸烧伤的情况看,他的伤势也不是很重。妈妈还说,本来爸爸不会死,但是,工厂着火爆炸时所有的门都被锁住了,爸爸没跑出来,据说是老板怕员工中间出去偷懒,或者将工厂里的东西偷出去,上班时将所有的门都锁上,只有到下班时员工才能在保安的监视下离开工厂。工厂着火爆炸后,工厂老板去向不明,不要说死者的家属能得到点赔偿,就连当月的工资也没要过来,死了也就白死了。
少亡不能进家,当天夜里妈妈把爸爸的骨灰盒用麦秸盖在大门外面了。丧事都是妈妈操办的,我除了哭就是哭,我觉得用不着我去操其它心,那是妈妈的事。第二天妈妈在大门外面搭一个简易灵棚,算是向村民正式宣布我家正在办丧事。左右邻居看到灵棚都来了,不到中午,全留福村的人都来了,连被我哥哥撞伤的那几家的人也都来了,一开始,他们是抱着窥秘的心理来的,他们想不通,爸爸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会不会想赖账呆在外面不回来,再来个诈死呢,当他们看出来我家不像假办丧事的时候,那诧异的表情消失了,他们在惋惜的同时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丧事没正式举办之前我是真正的哭,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丧事正式开始后,我觉得我纯粹是在应付差事,大人让我哭我就哭,大人让我磕头我就磕头,大人让我摔盆我就摔盆,大人让我扛幡我就扛幡,在整个过程中我都是出于被动状态,我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主的行动,我的表情是木呆的,情感也是麻木的。在出殡之前奶奶非要再和爸爸说说话,谁也拦不住她,只好随她去。她颤巍巍地来到棺材前,面无表情地絮叨起来,“儿啊,你真走了?不管娘了?唉,走吧,走了好,你走了再不会作难了,从此,刮风下雨再跟你没关系了,天塌地陷也和你没关系了,你放心地走吧,娘不怨你。”在奶奶与爸爸说话的时候,周围非常安静,仿佛周围的人都成了木偶,连我都闭住了呼吸。天气异常的闷热,没有一丝的风,仿佛宇宙都闭住了呼吸。我家的那棵大榆树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院子里,那半个树冠往一边倾斜着,仿佛我怀里的幡,一个巨大的幡。我只能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奶奶那凄楚的声音,另一个就是树上的知了声,我觉得那不是知了的声音,那是爸爸回答奶奶的声音,无论奶奶说啥,他都说“知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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