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夫顿了顿又说:“去年八月底那回,前东家从楚州那边进了批绸缎,上这淮南山时,他家那小子图着新鲜,便将身子从车子里探出去瞧那深崖,没成想车子突然滚到一块石头上,颠了一下,就把那孩子从窗口颠下去了······说起来也是可怜,至今还未寻到尸首,我那前东家经此一事也再无心经商,回老家去了,唉,说起来也是作孽啊。“
车夫感叹几句,又长长有叹了几口气,便不再搭理我,似是突然陷入那场灾难之中,情绪显然有那么几分激动。
陆庆之打马而来,在我身旁停下说:“三娘你快进车里坐坐好,风寒还没有怎么能吹到风?再者前头的路越发窄了,坐在外头太过危险,进去吧。”
那人自从我们一行人上了淮南山开始,便从马车里出来独自骑马,一路上指点着车马从那狭窄的山道上缓缓穿行。
我依言坐进车里,却是将车帘子撩了起来。
“前头有个不错的水源,一会咱们在那里歇会。”温声在我旁边说着,将我望住,我回他一个微笑,复又乖巧的点点头,只盼他快些从我窗口过去,莫要挡住外头大好风光。
“停!!全体停下,稍作休整!”陆庆之一声令下,车马便停了下来。
“快来偿偿这水是不是比别处的更为甘甜?我回回从这里路过最是喜欢这水。”陆庆之递来一个水袋,我接过水袋正欲饮上一口,那厢祝新月神色不郁的瞧了瞧我,又转身朝前头走去。
“挺好的,这山里景色真心不错。”
“要是你喜欢,以后得空我再带你去玩,那头有座古刹,听说十分灵验,我们一起去拜拜!”陆庆之如是说道。
“好!”
“快些出发吧,雾气上来了,再晚路上就看不清了,这半山腰上一面是深崖,路又太窄,早些穿过去才安心。”祝新月说道,老夫人忙赞成的点点头。
“三妹妹那车先行开路吧,就你一人,车子轻便些,走得也快。”祝新月突然说道。车夫依言率先赶车走了。
于是大家又坐回原处,吱嘎吱嘎的车轱辘声再次响起。
只是走了不大会子,走在最前的那马便不大耐烦起来,时不时愤恕的刨刨蹄子,时不时撕鸣几声。
“怎么了?”我探出半个身子问那马夫。
“许是这路上有些什么东西叫那畜生惊着了,夫人坐稳了,我觉磨着这是要惊马了。”马夫话间一落,那马儿便不顾一切的向前飞快奔跑起来,车内颠簸更甚,将我颠回角落里重重的撞在车壁之上。
“啊!”我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想要抓住车内的扶手,奈何没等我摸上去,那马车又开始狂颠起来,将甩向另一侧。
“三娘····坐稳了!车夫快拉住纤绳!”陆庆之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离得越来越远。
然而马夫已是吓得面色发白,声音也发不出来,僵硬的去抓那绳子,几次都抓了个空,马儿跑得更加快了,车夫突然跳跃而起,从马车上滚落到靠山的那一头地面,再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抬起来头来阴郁的瞧了瞧我。
我未回过神来,满满都是莫名的惊恐,只觉得那马车突然腾空着从崖边跳下,连人带车急速的往下垫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疯狂的叫嚣着,慌乱中我惊叫着向上看去,只见陆庆之从马上跳下来,直直往深崖下冲,旁边的家丁忙一齐上阵将他抱住,陆庆之伸出双手挣扎着撕吼着我的名字。
“三娘······三娘······”
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山谷,我抓紧了车壁上的扶手缓缓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其中,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上,不断下坠之中,终点是那个不知何时是尽头的崖底,等待我的唯有死亡。
突然马车撞在一棵大树上,从当中断开来,马儿撕鸣着往下坠去,我靠在车壁上,一动也不敢动,树枝晃动了几下,复又跌落下去。
往下,是探不到底的峡谷,往上,我只能望见白蒙蒙的一片云雾。
脑中不断浮现出陆庆之那张惊惧的脸来,过往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坏,在这一刻,都将通通一笔勾销,我擦去眼角落下的泪滴,微微笑着迎向即将要来的死亡。
如果这是我的命数,那我希望自己能坦然去面对。
如果有来生,那么我希望,不要再遇见你!
☆、二十三:手脚不便利的残废
浑浊的河边,有几只鸟雀停在我身上啄食着什么,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四周是陌生的山林,远处甚至有几只灰扑扑的兔子正悠闲的啃食着青草,河水哗啦啦流淌着奔向远方,我望向蔚蓝的天空,白云一朵一朵变幻着各种形状从头顶漂过,灿烂的阳光穿透过来,暖暖的照在我身上,麻木的四肢渐次有了知觉。
疼,第一反应便是钻心的疼,那种撕扯着,找不到出口的疼,我咬紧牙关,想爬到岸上来,可稍稍扯动一下左脚便是生疼生疼,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间往下滴落,我想着用右脚的力量支撑身体站起来,可试了半天,右脚只麻麻的没甚感觉。
积蓄在心头多日的委屈与恐惧此次洪水一般袭来,我放声大哭起来,喉咙里干干涩涩扯一扯便疼得紧。
我记起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了下来,轰隆一声响,然后疼痛从四肢百骸传递上来,直将我痛晕过去,醒来,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还活着······唔······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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