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点堵,车在红灯路口走走停停就是过不去。莫澜边翻书边念出声:“啊,原来王老不止现在的三个子女啊,有一个夭折了,有一个前几年去世……他们夫妇还到上海和北京生活过,你听这段:彼时上海租界已成孤岛……”
程东没有回应,雨势渐渐小了,他仍盯着车头前方,随着车流一点点往前挪。但莫澜很快就感觉到他逼视的目光,抬起头来,问:“嗯?怎么了?”
“坐车的时候看书,你不怕瞎眼?”
莫澜愣了一下,咯咯笑出声:“我早过了会得近视眼的年纪了,再说你开的这么慢,不要紧的。”
他怎么不说他自己冷着脸不理人呢?堵车的时候,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密闭的车厢内没一点话题,实在很尴尬哎!
她继续看她的书,开始还热热闹闹的,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就沉默下去,只听哗哗的翻书声,听不到她说话了。
程东看她一眼,蹙着眉头道:“王老住院期间就喜欢跟我下棋,他很随和,不喜欢别人故意让招,但自己也从不赶尽杀绝。他的手术很成功,术后本来恢复得不错,如果不是锁骨又意外骨折,他精神会比现在更好一些。这场纠纷是我们有错在先,王老却能够谅解,闹到现在这个局面,不是他本人的意思。”
“嗯,是他子女们的意思,找上门来委托我做代理人的就是他的小女儿。”
程东眉头更深了:“你知道?”
莫澜笑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做人家代表律师的首要任务,就是弄清楚客户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儿女能把老人家丢在医院两个月不闻不问,要的就不是公道,他们要的是钱,或者一间免费的养老院。”
程东不说话了,他唇线绷直往往就意味着他正酝酿怒气。
莫澜倒已经见怪不怪,她等着他发作,把她和她的工作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他并没有,过了半晌再开口,出奇地冷静:“只要你能说服他们和解,我会请林主任跟你们谈。”
莫澜的住处到了,她朝他笑:“好啊,下周,可以吗?”
“嗯。”
她解开安全带,临下车前问他:“对了,高中同学聚会你会百年校庆,你这种模范生肯定会被邀请吧?”
程东不置可否:“我去不去,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我就去啊,你不去的话我去干嘛?”
程东回过头看她:“那你还是不要去了。”
两人绕口令似的说了半天,莫澜好像已经有了主意,下车关上门,还朝他挥了挥手。
程东脚踩油门开出去好远,她还站在雨里,忽然想起刚刚她只说回家,却忘了告诉他现在的详细住址,可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把她送回来了……
…
唐小优把一杯牛奶放在莫澜桌上,发现她还在挑灯夜读,看了眼封面,是本线装的闲书,于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回忆录,传记,ever。”莫澜捏了捏眉心,“这回代理的老爷子那案子,突破口大概就在这本书里了。”
时间不早,小优本来打算回去了,听她这么一说又来了兴趣,拉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怎么说?”
莫澜翻开一页,把做过记号的文字给她看:“喏,这里——王老写他十几年前摔过一跤,磕断了一颗门牙和锁骨,是老伴儿照顾他住院和起居。”
“那他的锁骨……本来就骨折过?”
“嗯,否则不会那么脆弱,翻个身就断。”
小优不解:“那为什么在他的病历里没有反应出这一条?”
莫澜道:“因为那几年他们老两口还生活在北京,王老太太去世后他才搬到儿女们工作的南城来住。异地就医的病历信息是不联网、不相通的,何况已经过去十几年,时间太久了。”
“这是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小优沉吟,“可是对方未必已经掌握了。”
“等他们掌握,我们就输定了。要真上了法庭,提交证据、质证、开庭,一审完还有二审,那么长的时间,拖来拖去他们总能发现的。毕竟白纸黑字就摆在这里,还是畅销书,谁也不是傻瓜。趁现在手里还有谈价的筹码,争取和解吧!”
“王老那几个子女会同意吗?我看他们齐心协力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澜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那就让他们内讧,没法那么团结。”
“你打算怎么做?”
要瓦解有共同目标的人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感觉利益分配不均。莫澜略施小计,让王老的子女们以为父亲百年后遗产全都留给生活最拮据的大女儿,而假如这回跟医院的官司败诉,风险却都要由小女儿承担,中间的二儿子无可无不可,也就没什么兴致搀和这事儿了。
王家三儿女果然炸了锅,究竟打不打这场官司也出现了意见分歧。莫澜劝他们和解,至少现在来看还是他们占理,不要得理不饶人。心不齐的三方终于松口同意了,说得好好的,临到谈和解的当天,当着老人的面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莫澜就漠然地坐在一旁看他们吵,直到老人都气得发抖,她才掷出一支笔,对他们道:“吵够了没有?你们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是吗?你们隐瞒了王老的病史,医院方面现在还愿意跟我们谈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拿不拿得到赔偿另说,搞不好你们还得倒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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