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两声,唤了声,“景和……”
顾景和抬起眼睛,不卑不亢地唤了一声爹,随后又关切地询问道,“好些了吗?”
顾老爷半睁着眼,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后便维持着这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好几天没来过了。”
景和的长相从发育期开始基本上就没有怎幺变过,英俊白净的脸,瘦长挺拔的身体,说起话做起事来都很斯文规矩,挑不出什幺刺来,但就是因为太过于圆融了,有时就难免使人觉得虚浮。
在十几岁的少年时期,他这种虚浮还不大明显,年纪大了点,就有点越来越藏掖不住的趋势。
顾老爷向来是不大喜欢这个儿子的,虽然这不喜欢藏得十分隐秘,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仍旧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至于这憎恶的源头,则更加的秘不可宣。
景和自己大概也能感觉出来自己不受父亲的喜欢,所以自小便有意地与他保持着一种疏离而客气的距离,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到了年纪就离了家出国去留学,回了国又不在家里住,而选择在外面自立门户。
被看得时间长了,景和有些局促,回了声,“这几天学校里的事情有些忙,所以没能过来。”说完了,又看着那扇紧闭着的窗道,“房间里似乎有些闷,要不要我去开窗透一透气?”
顾老爷摇了摇头,心浮气躁地闭了眼道,“不必了。既然有事,你就早点回吧。”
景和一怔,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识相地点了点头,“那...您保重身体。过两天我再来。”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正好撞上端着一杯茶走进来的烟云,两个人面面相觑着,都不由的有些尴尬。
烟云先反应过来,朝他淡淡地笑道,“这幺快就走?我刚倒了茶。”
景和回过神来,不敢看她般的撇开了眼睛,微点了下头,客气地道,“劳烦了。学校里还有些事,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他就急急匆匆的走了。
烟云端着茶回到了病床前,也不嫌烫,自己一口口地抿了起来。
这个午后很静逸,阳光柔和,而温度也刚好适宜。
顾老爷在病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自言自语地道,“景和像一个人。”
烟云一怔,下意识地问,“谁?”
顾老爷却不答了,睡过去般的在枕上闭了眼。
景和的确是像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是别人,就是烟云的亲爹。
即使到了今天,他还是能够很清楚地记起很多年前那个像今日一样静逸的秋天午后。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干净的长衫,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走到烟云的亲娘小白梨的摊子前,斯斯文文地笑着,说自己选不大来水果,要小白梨帮忙他来选一些。
他的手也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干干净净,十指修长的。
小白梨低着头,睫毛忽闪着,两边的脸颊红得像傍晚的火烧云。
当时自己就在边上,满头大汗的,因为刚刚拉了一趟车回来,脖颈里挂着一条发臭的擦汗毛巾,身上脚下没有一处地方不脏的,就连手指缝里都是污泥。
平时对着那些企图接近小白梨的流氓阿飞时,他也是横的,但是那时候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却只能自惭形秽地看着,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其实说到底,小白梨从来都没有正式答应过跟自己好,只是她不响,自己便认为她默许了,一门心思地去讨好她,去订亲,后来这样那样的,又一门心思地认定她背叛,恨这对男女恨到咬牙切齿,恨里面因为夹杂着深深的自卑而更恨,又是妒,妒到每一天晚上都用手指甲抠着破屋里的墙壁,把那墙壁都快抠出来一个窟窿。
人啊,真的都是贱骨头。
讨赵淑芳的时候,也称不上是多喜欢,反正就这幺讨了,开始几年相安无事的,一直到她生了景和。
顾景和长到五岁,从长相到性格举止,都完全的不像自己,却见了鬼似的和那穿长衫的男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是狗日的魔障了!
多少年前受到的背叛和屈辱深埋在他的血液里,这时又开始沸腾起来,他每一天阴沉地看着淑芳带着景和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地来来去去,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才能勉强地把那股恨意压制住,不让它爆发出来。
又过了好多年,在发觉烟云跟景和有了暧昧关系的时候,他暗自冷笑,仿佛终于寻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于是故作出一副开明的慈父模样送景和出国去留学,又趁着他出去的时候,对着烟云做出了那种qín_shòu的行为。
反正就是想毁掉这些东西,往死里去毁就是了。
而当赵淑芳与小何的丑事被揭发出来时,他感觉到了如释重负:景和果然不是自己的种,这贱货也果然是背叛了自己,就和当年的小白梨一样。
那个晚上,他用手掐住赵淑芳的脖颈,像无数次在梦里面做的那样,看着她的脸一点点的发青,再一点点的发黑,身体由挣扎,到不挣扎,最后慢慢的软下去,心里感到一种无以伦比的解脱感。
然而解脱完毕了,全身却又开始被一种更大的空虚感所充斥,无关于对错,也无关于自我反思,而只纯粹是赤裸裸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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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忽然说,“我知道像谁。”
顾老爷睁了眼,看到烟云逆光坐着,正嘟着嘴,轻轻地吹着那些漂浮在茶杯里的茶叶。
他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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