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送到大门口,他单手竖在身前,拇指与中指相捏,弯腰冲我行礼告别。
“那我就先走了,白龙若是伤势有什么变化,可叫元宝再去观里找我。”他脚步调转方向,转到一半忽又停下,“对了,我师父近来可能要回来了,就在这一两个月里。”
我点点头,目送他背影缓缓离去。
等再看不到他了,我收回视线,转身并不进屋,而是往山间飞身行去。
沿着墨焱所说的方向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果真便闻到隐隐焦糊味,再往前,焦痕遍地,眼前出现一个硕大无比的深坑。
跃进坑中,我四下扫了圈,在一堆灰烬中找到了一枚断角。
龙角表面生着短短绒毛,触感还很柔软,不如成龙那般坚硬。
找到了角,我又在周围探看了下,确定没有另一条龙的踪迹,便挥手将大坑填平,又在上面施了障眼法才走。
回到家,我将那支龙角丢给春婶,让她切成片,同药一起煎了给小白龙喝。
春婶盯着那白色的龙角,脸上有一瞬显出蛤蟆j-i,ng的妖相。他们这些小妖就是这样,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本能对强大力量的贪求,也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愚蠢好。
“只能给你们一片。”
春婶猛地回神,一双全黑的眼睛看向我时,整个人都抖了抖,膝盖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对,对不起主人……是我错了,别吃我们……求您别吃我们!”
早两年我身上魔气很重,这些小妖看到我就跟见了爹一样,动不动要跪。近些年我收敛魔气初有成效,做人也温和许多,他们这才逐渐放松下来。
但看来,余威尚在。
慕强又畏强,妖的通病。
“起来。”我皱眉下令。
春婶颤颤巍巍站起来,抽泣着不敢看我。
吃什么吃,吃错东西这种事一次就够了,谁还成天想着吃他们这些癞蛤蟆了?
“去煎药。只要你们一家乖乖听话,我是不会随便吃你们的。”
春婶忙不迭点头:“我们乖,我们一定听话!”
她抹着眼泪,转身往厨房去。
小白龙整整睡了三天三夜。
墨焱从一天到晚都守在屋子里,到几个时辰来看一看,再到就吃饭时问我一句“醒了吗”,也只用了三天。
肖飞羽的药很好,三天小白龙身上的伤口便都结痂了,也没有化脓的迹象。
到第四天晚上,我例行性地去看了他一眼,春婶之前可能刚给他换好药,身上被子盖得歪歪扭扭不说,尾巴也掉到了地上。
我叹口气,进屋里给他把被子盖好,再把尾巴塞进被子。
“啪”,我刚要走,那尾巴轻轻弹到我脚上,竟又掉出来了。
我只好弯腰拎起他尾巴再塞了一回,只是没多久就故态复萌,塞得我颇为恼火。
再又又又一次那条尾巴垂到地上后,我深吸一口气,转身除了屋子,决定不去管他。
进到静室写了几张符,心头越写越燥,怎么都静不下来,躺着也没有困意。
挣扎到半夜,干脆披了衣服又去客房看了眼那条小白龙。
稍稍推开门,一看地上没尾巴,我甚觉欣慰,可看到他把脑袋也缩被子里,我嘴角便止不住抽搐。
“不闷吗?”怕他把自己闷坏了,我只得无奈地走近床边,伸手掀他被子。
没想到这一掀之下,出现在被子下的却不是小白龙。
少年微微蜷缩着身子,长发散乱,全身赤裸,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布满可怕的伤口和青紫,头上白色幼角断了一支,肿起的淤青一直蔓延到眉骨上方。
他生得好看,这样便好似美玉生了瑕,叫人见了不自觉心生痛惜。
惜是别人的,痛是我的。
我手一颤,被子掉回去重新蒙住了对方的头。
这张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幻境里见过,梦魇里有过,是灵泽第一次龙蜕前的少年之姿。
我以为小白龙是敖宴,想不到是他爹??
被子动了动,似乎是嫌我受的刺激不够,缓缓蠕动着探出一颗脑袋。
灵泽睁着那双毫无杂质的蓝眸,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我退后一步,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不如现在就逃吧,反正他也追不上……
我再退一步,作势要跑。
他一点点蹙眉,眉心都拧成了疙瘩,拧到一定程度,兴许牵动额上的伤感到疼痛,又只能被迫舒展眉心。可他就像是不长记性的,很快又会蹙起。
如此往复,终于他受不了这折磨,看着我的眼里生出s-hi意,下一瞬竟如泉涌般大颗大颗落下泪来。
“疼……”他声音发颤,满满委屈。
我脑子一懵,仿佛也被雷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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