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茹没有读什么书,只能识得几个大字,是以她并不明白苏园园的言下之意。不过,她理不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太君宁氏理解了,并且还生出了几分兴趣:“你看的什么书?书上怎会有这些话?”
苏园园老实答道:“这都是父亲留下来的书上所写,曾孙女闲来无事,便时常翻阅来看。只可惜曾孙女记不大好,不记得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了。”
听到她说是苏维松留下来的书,老太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你接着说,怎么个叠陇乔林之法?”
苏园园虽然藏拙,但这也要有个度,藏得太深只会让聪明人忌讳、蠢人嫌恶,适当地展露锋芒,不仅可以让长辈对她加深印象,还能让下人不敢小觑于她。
“简而言之就是八个字——因地制宜,而合宜。”苏园园顿了顿,见老太君犹似不解,便换了个直白的说法,“所谓的‘因’,就是说要依随地势的高低错落、地形的端正方直来建房造园。比如说,碍眼的树木可以剪掉一些枝桠,涌泉的流水则可引导它向石头上流注,各处景点互相借助资衬,适合建亭台的地方就建造亭台,适合建楼榭的地方就建造楼榭,一切顺应自然规律,莫要强行逆施,这就所说的‘因地制宜’。”
听她这么一说,老太君似乎又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佛堂的建造要跟着那里的地势来进行,不要去动那里的树木山坳?”
“拆除为辅,改造为主,能不破坏就尽量不要破坏,”苏园园想起现代社会里,商人为建房而拆除大片山林,不由有感而发,“古人常说雕栋飞楹构易,荫槐挺玉难成,建一座好看的房子只需几年,但长成一片挺拔如玉的槐荫却要好几百年,万物皆有灵气,倒不如退一步建房,借此保护那些树木,实在不行,砍去几枝桠也是可以的。”
老太君想了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春茹。
李春茹立刻会意,笑着说道:“七姑娘有所不知,下野乃郊野之处,山地丘陵较多,野草杂树遍地都是,若依照七姑娘的意思,不砍掉那些野草杂树,着实有些不雅……”
苏园园轻轻笑了笑:“韵人安亵,俗笔偏涂。”
简单八个字,李春茹又不明白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太君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园园,目光深邃:“这话也是书上写的?”
苏园园点点头,顺势错开她考究的视线:“曾孙女曾跟随父亲识得几个字,学了点儿造园的皮毛,而且父亲生前喜欢在书上做标注,曾孙女若遇上不认得字,连猜带蒙也能猜出个大概的意思,只不过曾孙女学识有限,也不确定自己解释得对不对。”
听到这话,老太君倒是乐了:“你不说认字这事儿,我这老婆子都差点忘了。咱家里自个儿有私塾,请了先生在家教学,你那几个姐妹每天都在上学,按理来说你也该去见识见识的,只是前些日子你刚回来,想着你刚到家里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便没跟你提这回事儿。如今你身子好了,有这么喜欢读书,便也跟着你那几个姐妹一起去上学吧。”
苏园园心中大喜,赶紧起身谢了老太君的恩典。
关于佛堂的事情,老太君同意建在城郊下野,只不过之后的事情都与苏园园没有多大关系。虽然苏园园很想在这事上参一脚,借此了解古代的造园工序,但她现在只是个十一岁的女娃儿,太出风头容易招人嫌疑,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低调点比较保险。
见时候不早了,苏园园起身告辞。
走出远香堂,出门拐个弯,就来到了倚玉轩,她熟门熟路地到了二楼。
令苏园园感到意外的是,今天安国公苏明贤也在。
她经过书房的时候,恰好透过窗户见到苏明贤正在看一幅画,这是她第一见到这位祖父,一瞥,瞧见他眉目之间与苏维如兄弟很像,只不过在气质上比苏维如兄弟多了几分醇厚,像是一壶陈年佳酿,貌不惊人,却后劲十足。
既然都碰上了,若是不大声招呼也过不去。
苏园园来到书房门前,让守在门外的小厮进去通传一声。
小厮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他恭敬地将苏园园领进书房,然后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因是第一次见面,苏园园还是按照规矩,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孙女不孝,前来向祖父请安。”
苏明贤正在挂画,等到画挂好了,他才扭头看了苏园园一眼,让她起身说话。
苏明贤今年五十有三,着一身藏青色丝绸广袖长袍,腰间没有系腰带,宽松的衣服随意地垂下来。加之他本人面容清俊,乍一看去,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听说你前几日病了,身子可有好些了?”
苏园园低头回答:“承蒙祖父挂念,孙女身子已经大好了。”
苏明贤点点头,见她瘦得不像话,看起来就像副摇摇欲坠的骨架,不由眉头微皱,原本滑到嘴边的训话又被他给咽了回去,转而变成责备:“松哥儿好歹也是个知州,年俸不多但好歹也有些家底,怎地将你瘦成了这副模样?”
“可能是这几日病的,等过些日子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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