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振作精神时,望着这空旷的第十一重楼,林兮溪又无可避免地想起那与贺临共处的短短几日。每晚他睡下的时候,贺临的寝间里头还透着灯火亮光;而次日无论林兮溪醒得再怎么早,贺临也已经起身出门了。
他原以为是自个儿生性懒散睡得太多,到如今才知那是因为贺临鲜少踏实入眠。
于贺临来说,夜幕深处不是静谧,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旦合上眼,那巨兽便要将如今光鲜体面的他吞吃入腹,再将他消化成幼时那脆弱又不堪的狼狈模样之后,才餍足地反吐出来。
他的噩梦从出生时便未曾停歇过,在黑夜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打回原形。
烧得迷糊的林兮溪连续几日起不来床,却总是含糊不清地念着贺临的名字,时不时又在半梦半醒时将身旁服侍的杂役认作贺临。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盼着贺临回来。
到了除夕夜时,万家团圆,灯火阑珊,而林兮溪却病倒在这空荡荡的第十一重楼中。
知晓内情的千山夫人不想林兮溪与贺临嫌隙更深,与他讲述了贺临不愿为外人所知的过往。
贺临的亲生父亲,也是如今尘星岛的现任岛主,名为贺繁天。
贺繁天一生放浪形骸,从未娶过正妻,竟然也不耽误他传宗接代。好在贺繁天倒是对孩子很宽厚,只要能确认是他的种,他都会连同其生母一道带回尘星岛好好教养。
如叶温香一般,贺临的母亲曾是一名花楼彩樱,除却美貌之外全无长处。生下贺临时因难产而独自在花楼中死去,至死未曾开口说出孩子的父亲究竟姓甚名谁……亦或许她自己都不知是谁。
年幼的贺临连正经的名姓都未曾有过,作为一个不光彩的拖油瓶,连花楼都不愿收留他,一早便被送去了处置孤苦无依的孩童的教养院。
教养院的孩子,比之大街上的乞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幼时的贺临能否活下去,全凭自个儿能否从旁人手中抠出一口残羹冷炙,好歹吊着性命。
这般经历之中究竟有多少狼狈与不堪,怕是教养院那形同虚设的管事与如今的贺临都永远不会开口提及。
贺氏后人每一代都会有寥寥几个能与御阵共鸣的子孙,称为嫡系。虽说并非所有贺氏血脉都能与御阵共鸣,但能与之共鸣的,必然是贺氏血脉。
直到他在教养院那一滩叫人目不忍视的污泥之中,勉强长到了五岁,尘星岛的御阵才与他产生了共鸣。而后他的生父贺繁天也循着御阵的指引,找到了这个被遗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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