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总督府传出命令:若曾芝龙反抗,就地格杀。
福建总督府这几天彻夜灯火通明,暗藏重重伏兵。胡开继跟曾芝龙隔海打交道这么多年,太知道他了。他绝对不是能忍的人,一定会杀来。只要曾芝龙敢来,这整盘棋,便下完了。
伏击许多天,曾芝龙无影无踪。
四川总督参秦赫云私交藩王投书逆贼图谋不轨,折子已经到了京中。耿纬明心下决断,秦赫云眼见着要进研武堂,若是让她进了,以后想扳倒她可没那么容易,留这么个人在四川,绝对是他和刘阁老的心腹大患。现在整个研武堂都在风口浪尖,机遇千载难逢。曾芝龙只是个打研武堂的由头,曾芝龙一死,研武堂威信人心都一败涂地。只要研武堂一倒,什么白敬陆相晟宗政鸢秦赫云,一个一个铲除。
摄政王安安分分坐在庙堂上,不要妄想政令能出紫禁城,其余的,随他去。
四川总督耿纬明连上三折弹劾四川总督秦赫云与叛贼张献忠书信勾结,总兵府立刻就知道了。马又麟拖着长枪就要去总督府:“龟儿子又欠揍了!”
秦赫云喝止了他。
秦赫云正在招降张献忠的紧要关头,今年湖广欠收,湖广总督比四川总督有用,湖广军队依旧能战,楚军湘军历来悍不畏死,配合秦赫云调兵遣将坚壁清野,逼迫张献忠至无粮的绝境。秦赫云统兵屯田这么多年,最是讲求实效避免空谈。川军楚军湘军即便能征善战,一旦真的跟张献忠火并,以目前大晏西南局势,至多拼个两败俱伤。
“大人!我听蜀王府的人遮遮掩掩地说,京中局势不容乐观,朝臣一定要诛杀曾芝龙,跟摄政王杠上了,曾芝龙不死决不罢休。研武堂其他将军都被劾惨了,曾芝龙一死他们都悬了!如今大人还没进研武堂,他们已经把大人算作鲁系。大人现在只要以静制动,韬光养晦,避免跟张献忠接触,一切应该还有余地……”
秦赫云眉毛一竖:“你年纪轻轻,从哪儿学来这些苟且推诿!该奉国奉国,该奉公奉公,一心为民俯仰无愧即可!你父亲教你的都忘了!”
马又麟一身披挂就那么跪下了,泪水连连:“大人,我看四川总督,看那个什么蜀王,想得到京中是什么样子。各个遇事就自诩浑厚镇静,无事就奔竞钻营。当官的境界是‘拙于任事,巧于避事’,反正做多错多,无所可否倒是能混得开!研武堂将军们哪个不是盛名在外杀伐果断,结果呢?摄政王只要稍一松动,下场可见!大人三思,不要再跟张献忠书信来往了!”
秦赫云深深一叹,一只手放在马又麟肩上:“你看官场看得透,有没有回头看看百姓?”
马又麟仰脸看自己的母亲,一愣。
“从重庆到成都,平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奔走呼号曝尸道边,皆因人祸。生而为人,帝国子民如何要活得仿佛猪狗……四川湖广再经不起战事,若是张献忠肯接受招降,西南尚有一息可喘,百姓尚有一线生机。我便与你说实话,张献忠必然还得反,但只要有三四年的平静,即便没我,四川自然也有人能主持修生养息恢复耕种。即便我因为这事而获罪,也应无憾了。”
马又麟眼泪又下来:“除了大人,谁能主持修生养息大计,那个耿纬明?”
秦赫云天生冷峻,她没表情的时候杀机凛凛:“当然……不能是他。”
研武堂驿马一站一站往京中回报,河间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南京府,离得越远,回报间越长。要算上去程与回程,跑死的马匹不计其数。直到温州府来报:并未接到福建出来的研武堂驿官,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了。
他干了一件事,招大隆福寺主持镜原入宫,相看曾森,为曾森加梵文名称,挂去大隆福寺祈福。
富太监黯然,皇帝陛下这是认定曾芝龙反了,必须要保曾森。历来只有皇子的梵名才能挂去大隆福寺,把曾森的名字挂过去,就是等于皇家认下了曾森,就算曾芝龙要被满门抄斩,也斩不着皇家的干儿子。
镜原走进武英殿,一眼看见立在明间中央的曾森。幼小的儿童站在狂风巨浪中,身绕白龙,右手持刀,脚踩血海,血海中尸体沉浮。远处祥云缭绕七宝花树,百鸟飞舞和鸣。镜原伸手在曾森眉间一点,轻道:“兴与盛,都在你了----娑竭罗。”
娑竭罗龙王,八大龙王之一。“娑竭罗”意为沧海,娑竭罗龙王,即为海龙王。
曾森懵懵懂懂,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席卷寰宇的血色狂浪,正向他俯首称臣。
梵名叫什么皇帝陛下不在意,他命令镜原立刻把娑竭罗的名字挂上,开坛为娑竭罗做法祈福。曾森不知道只有皇子才能挂名大隆福寺,富太监不忍心解释。皇帝陛下为了保曾森想了各种办法,背着曾森拟定一道秘旨:赐曾森姓李。
曾芝龙无事,此道秘旨作废销毁。曾芝龙伏诛,则曾森立刻改姓李。
自摄政王归京,朝廷从未如此上下一心。曾芝龙必须死,否则国法情何以堪?武英殿听政时一都察院御使公然叱骂摄政王:殿下执意包庇私人曾芝龙,视国家法规于无物。臣为天子法官,尽忠直言劝谏,殿下想廷杖便廷杖,臣被打死在殿下面前亦是荣幸,殿下一定要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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