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旧时魔都。
深秋时节,阴雨绵绵,下个不停。
空气阴冷,马路上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孤零零的枝丫,费力的伸向空中。
距离黄浦江不远,圣约瑟教堂的西面,一座花园洋房中,有人在忙忙碌碌。
大清早,不知何故,花园的白玉兰花树上,飞来一群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庭院中,长廊下,站着一对老夫妇,老先生名叫秦兆吉,约有五六十岁,个子不高,身材微胖,长袍马褂,脑袋后面还留着一根长长的辫子,胸前挂了一块金表。
夫人秦张氏,身着绸缎夹袄,头发有了些许白发,面上的皱纹掩不住岁月的痕迹。
秦兆吉抬头看着花树上的喜鹊,本来严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兆头!大吉大利!这年头,城里很难见到喜鹊了!今天竟然来了这么多。这不是吉兆是什么?”
秦张氏笑了笑:“自然是吉兆啊。我不求别的,只求大人孩子都平安就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子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生了,生了!二少奶奶疼得死去活来,熬了一整夜,终于生出来了。”
“这孩子头可真大,一看就很聪明……”
“啪啪”两巴掌,轻轻拍在婴儿屁股上。
“咦?这孩子!有些古怪!怎么一声不哭呢?”
“你多用点儿力气嘛!显然拍得太轻了!”
“算了,孩子呼吸顺畅,面颊红润,不用再拍打。”
过了一会儿,两个女人走出来,一个年约四旬,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嘴里不停的恭维着:“恭喜秦老爷,又添新丁!恭喜二少爷!您有儿子了。”
秦兆吉大喜,当即吩咐下人,给接生婆打赏。
接生婆眼前一亮,赶紧弯腰致谢,接过赏钱后,也不说留下来喝杯茶,便匆匆离开了。
同时前来协助接生的,还有一位教会医院的护士。
此时,魔都开埠六十年,风气较为开放,秦家乃是大户人家,为了生产顺利,干脆中西合璧,请了两个人来接生。
那护士较为年轻,并没有立即离开,对等在门外的二少爷低声道:“秦先生,您可以进去了。孩子……看似营养不良,需要好好调理……”
二少爷秦汉承还年轻,大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面皮白净,西装革履,器宇轩昂,头上的辫子早就剪了,闻言心中一惊:“怎么?你说孩子有问题?我太太饮食无碍,每一顿都吃好多,鸡鸭鱼肉没断了供应,怎么会让婴儿营养不良呢?这不可能啊!”
他急匆匆的推门进去,看见妻子正抱着婴儿,双眉低垂,面带忧色,看上去很不开心,禁不住问道:“阿婉,你还好吗?孩子怎么样?”
妻子朱婉相貌姣好,一头乌黑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此时她心情沉重,勉强笑了笑,答道:“我没事。孩子六斤六两,体重正常,头很大,身子也还好,可是胳膊腿太细了,好像麻杆一样,到现在也不哭一声,我有些担心……”
秦汉承小心的抱起婴儿,仔细看了看,发现本应该水灵灵胖嘟嘟的手臂,竟然瘦的皮包骨,连一点儿肌肉都没有!再看看大腿和小腿,也同样如此!
只有骨头没有肉,分明是一种病态,谁家孩子一生下来,会是这样啊?
秦汉承倒吸一口冷气,心像堕入深深的井底,两眼发直,口中喃喃,道:“阿婉,你是医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先天畸形?这可怎么办呢?”
朱婉叹了口气,声音很低沉:“我浑身痛,一时动不了,等过两天,仔细检查了再说。”
秦汉承心情沉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婉用温柔的声音道:“汉承,你看这孩子,一双眼睛就像黑黝黝的宝石,显得多有神采!我跟你说,肯定是个聪明孩子,营养都供到脑子上了。”
秦汉承低头凝视着婴儿的眼睛,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一眨不眨。渐渐的,他冰冷的心略微感到了暖意:“孩子的名字,老爷给取好了,叫‘秦笛’。”
朱婉点点头,道:“汉承,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把他养大成人。你可不能起歪心思,要不然我跟你拼命。”
她怕家人趁她睡着的功夫将孩子丢了,所以不得不提前说一声。
“不会的,你放心吧。”秦汉承皱紧了眉头,心里只感到悲凉,好像背负了沉重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久,站在院子里的老爷和夫人也得到了消息。
秦兆吉微微一愣,深深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萧索:“怎么会这样呢?明明有喜鹊报喜来着!”
“算了老爷,别说了,这都是命啊。”秦张氏拉了拉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屋子里去了。
五天以后,朱婉下了地,给婴儿做了细致的体检。
朱婉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毕业于圣约翰大学医学部,是一个正规的西医大夫。
圣约翰大学乃是美国圣公会创办的教会学校,人称“东方哈佛”,1879年在魔都创立,1892年开设大学课程,采用全英文授课,下有文学院,理学院,医学院和神学院。医学院的毕业生本就稀罕,作为女子能毕业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朱婉仔细检查后发现,婴儿的眼睛对光反应正常,耳朵听觉无碍,四肢神经反射正常,但是肌肉发育迟缓,肌张力太弱了。归根结底,根本没长肉,胳膊腿太细了,就像皮包骨头一样。
这种病看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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