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冉和朱越战得不可开交。
傅谦所用的问月剑法,便是由二长老朱越传给他的。问月剑法本身是偏向轻盈飘渺的一派,但不同的剑士使出来也有不同的效果。相较于徒弟,朱越的问月剑没那么锋芒毕露,招式与招式之间一气呵成,稳步子,只感觉靠后的右腿一沉,整个身体多了下坠感。
他一低头,原来自己也陷入了沙湖之中。
三长老的流沙剑同样深深插入地面,傅寨所沉入的沙湖,正是他一手造成的。
沙湖会将它缠住的物体全部吞噬,一旦进入就极难脱身。傅寨尝试着用剑身来稳定住自己,但是没用,他还是在不断下滑。
而沙武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土系灵力不断注入流沙剑,让沙湖的吞噬速度加快。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手带大的徒弟在其中挣扎,那些细沙在无情地上涨吞没。三长老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也开始错乱。他一会儿看见那个抱着重剑踉跄地跟在他身后跑的孩子,一会儿又看见正在被沙子吞噬的少年。
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亲手带大的徒弟,又要亲手毁掉他。
沙武悲哀又愤恨,他看着已经被吞没到脖颈的徒弟,高喝一声。
“傅寨!你究竟认没认过我这个师父!”
他没有听见傅寨的回答,或许他已经无法回答。
沙湖吞食了它的猎物,又重新归于平静。沙武想要上前看看情况,走的第一步却踉跄了一下。他用剑支撑住自己的身子,站稳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真的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三长老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他转过身子,打算继续回去镇守此地。
可就在他的身子还没有彻底转过去的时候,一只手从地底伸出,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用力地拖了下来。
不好!
沙武用剑撑住地面让自己不至于完全跌倒。他背对着天空,耳边忽然传来呼啸的风沙声。
他扭头一看,数不清的沙子从四面八方涌入,形成一圈高墙,又仿佛浪潮。它们从四面向中心合拢,恍若海浪升到顶点又猛然坠落,纷纷砸向位于其中的沙武。
这是流沙剑法的最后一式——沙葬。
三长老此生还是头一次见识过如此浩大的最终式。
也是唯一的一次了。
一切尘埃落定。
沙幕落下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已经有人站了很久。傅寨的浑身上下满是细沙。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形成的“沙丘”,久久无言。
在沙丘的最深处,埋葬着雷劫派的三长老。
傅寨又咳嗽两声。他把流沙剑归鞘,随后右臂轻甩,流沙剑便连着剑鞘扎进沙丘的最高点,像一个无字的墓碑。
傅寨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是山的阳面,身后就是长长的山阶。当年他就是被唐掌门牵着从山下走上来,在半路遇见了往山下赶等着接徒弟的沙武。
沙武那时候还年轻,胡须都是黑的。他一步三台阶地跑下山,在拐弯处还差点撞到掌门,被唐悟轻飘飘地斥责两句。
被训斥的沙长老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年幼的傅寨前面。他拿着一只糖人,糖人雕的沙和尚。傅寨还没说什么呢,沙武就解释说他去的晚,孙悟空都卖完了,只剩下这个,改天再买孙悟空。
傅寨接过糖人,在手中转了转糖棍儿。那时他没有回忆起前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他觉得沙长老很亲切,他对沙长老笑了一下,说这个也很好。
沙武也憨厚地笑了。被师兄捅了下手肘后,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是收徒。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端着长老的架子说:“我叫沙武,是雷劫派三长老,今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传授你剑道,也会育你成人。孩子,你认我这个师父不认?”
“我认。”
成年后的傅寨给出了和童年时一样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会和雷劫山的所有一并封存。傅寨最后望了一眼流沙剑所在的地方,转身离开。
山间的风吹了起来。穿过重重风沙,傅寨身上那件染血的门派道袍,渐渐地褪成鸦黑色。他的双眼也不见曾经的青稚纯粹,只剩下古潭似的黑。
自此没有傅寨,只有黄泉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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