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故交之后。其家与我家是州里人。”
莘迩点了点头,心道:“原来是老傅的老乡,与我俩一样是个寓士。”
自天下乱来,北地尽沦夷手,定西国独保西北,前后逃难来此的士民极多。百姓多,士人也多,如此一来,陇地的士、民两个阶层就因之而分成了大小两块,大块是土著,小块是流寓。
如刘壮祖孙俩,便是流寓的百姓。
又如傅乔、唐艾,包括莘迩,虽说“贵贱别途”,他们属於高高在上的士人阶层,可究其在陇地的本质身份,其实与刘壮祖孙一样,也是原籍外州,流寓在此的。
莘迩与傅乔的祖籍都在关东。
莘家、傅家迁入陇地较早,俱是已数代居陇了。
但是,与刘壮祖孙俩难以被土著百姓彻底接纳相同,如莘、傅这样的寓士,不管你来陇多久,亦很难融入本地的土著士人圈子。毕竟政治、经济上的利益是固定有限的,官职、土地、徒附人口就那么多,本地的士族肯定不愿意有外人来给他们分走。两下可谓黑白分明。
莘迩早前对土、寓之别缺乏了解,随着在此世的时间越长,翻出的记忆渐多,兼以本非当世人,已经是客,明白了土、寓的区别后,此身又是寓士,这会儿再看唐艾,多了两分亲切。
非是令狐邕死党的,悉数愿降。
令狐奉叫麴硕给他们安排个地方,暂时居住,派人看管;分遣麴部的将校军官,负责降卒的集合、恢复编制、择地扎营等事;领着众人,回部中的大率帐。
郭白驹没杀,甲士们推搡他跟着。
索重都杀了,令狐奉岂会饶郭白驹一命?莘迩、傅乔等人皆知,此必是令狐奉要折磨他了。
莘迩心道:“不会要凌迟吧?”凌迟得有专人,没受过训练的搞不来这活儿,几刀下去没准儿就把受刑者弄死了,又想道,“五马分尸么?”胡部中没有施刑的高手,而羊马多得是,这是最有可能的。
莘迩与郭白驹没甚仇恨,想想五马分尸的惨景,对其生些怜悯,看了看踉跄而行、呜声溅血的他,不忍地想道:“造反的是令狐奉,说起来,他也是个忠臣。兵败犹送发、须给令狐邕,情深意切。真可怜。”
到了大率帐外,两个小校禀报:“明公,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动手吧。”
两个小校应诺,指挥七八个甲士接过郭白驹,扒去他的铠甲,脱掉他的裤子,将其脸朝下,按倒地上。两个甲士分开他的腿,一人握住木杆,朝他的臀间捅去。木杆有拳头粗细,杆头削成尖角。郭白驹舌头已断,发出凄厉的闷叫声。木杆刺入他的身内,入有两尺余。
令狐奉命道:“竖起来。”
甲士们挖好了深坑,把木杆竖入,埋好底部,踩结实了,退到两旁。
郭白驹剧痛之下,不禁挣扎,但越挣扎,木杆越往上刺。他痛到痉挛,昏厥过去,旋便痛醒。此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鲜血和别物顺着木杆滴答淌落。
令狐奉抬脸,饶有兴致地看了片刻他的惨状,召傅乔近前,问道:“老傅,你博学多闻,古时可有此刑?”
傅乔双股战栗,站不稳当,顺势伏拜,颤声答道:“未闻。”
令狐奉遗憾地说道:“可惜,可惜。老傅,那你就给此刑起个名字吧?”
“木、木……。”
“木刑么?”令狐奉回顾诸人,问道,“你们以为此名如何?”
莘迩无法置信看到的情景,心道:“竟比秃连赤奴用人头为酒器更为残酷!”较以此刑,五马分尸可称仁慈;比之眼前,於人头环列下,令狐奉宴请胡部大率,可称平淡。他强压住胃中的翻滚,对令狐奉有了新的认识,想道:“这就是你说的要狠么?”
跟从令狐奉来大帐的将校们,泰半不知令狐奉要用此刑虐杀郭白驹,看到酷烈的场景,人人色变,参差不齐地答道:“挺好,挺好。”
令狐奉哈哈大笑,说道:“给你们的庆功酒已经备下,走,帐内饮酒去!”
战场上的险些身死,目睹郭白驹的惨状冲击,造成了莘迩情绪上的巨大起伏,饮才数巡,便即大醉,伏案不起。
令狐奉大仇得报一半,回王都登位指日可待,心情愉快,痛饮酣畅,离席旋舞,至莘迩案前,看到他的醉态,大笑,与诸人道:“前救我子,今日为我血战丘前,身几阵亡者,此子也!”他展开博大的双袖,一手指着趴在案上的莘迩,醉问席间诸将校,说道,“尔等可知其名?”
与莘迩不熟悉的,现也已知他是谁了。
有人答道:“公之侍郎莘迩。”
“然也!此吾佳侍郎也!唯其一点不够佳,尔等可知是何?”令狐奉收袖掩怀,前俯身体,摇晃着顾盼席间,神秘兮兮的模样,吊足了诸人的胃口,这才说道,“唯不能饮!”
众人放声大笑。
令狐奉叫侍从把莘迩扶归住帐。
令狐奉的酒风,诸人即便无有亲见,也有耳闻,不喝痛快是不会放人走的,他此时却体贴莘迩,引得诸人大多羡慕。很多人想道:“富平公登位后,此人必得宠用。”
侍从安顿好莘迩,自回去复命。
第二天一大早,秃连樊等小率就来求见莘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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