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点了点头,低声地道:”父皇确实是这般说的。”
谢别有些犹疑地道:”此事不可晓谕群臣,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主持局面的人代陛下执掌朝政。”
李澜看着他仍旧昏迷的父皇,不甚在意地说:”父皇不是属意谢丞相做这件事么?”
谢别忙道:”臣万死不敢,陛下虽然信任臣,但臣毕竟是一届臣子,此事还需得……”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别过头以袖掩面,轻咳起来。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皇帝的寝宫,说到这里,只觉得口舌干燥,何况他此时其实也有些惊慌,越发地觉得嗓子干得发疼。
一旁的乐意见状,忙体贴倒了杯水递给他。
皇帝此番病势看来不轻,乐意应该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是惶然得仿佛失了魂的样子,脸色都是惨白的。
谢别一面思量一面接过了水,喝了一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苦丁茶的苦味从舌尖一路追到胃里,苦的他难受极了。
可他确实干渴得厉害,皱着眉头又喝了几口,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皇帝不是早就不喝苦丁茶了么,怎么会……
谢别忽然就愣住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可能,那就是有人想要用苦丁茶的味道掩盖住别的东西的味道,骗他喝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又看了看满脸苦涩和不安的乐意,猛地后退了两步,手中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
乐意的神色不对。
他的惶恐不安都太过了,现在在自己的视线下甚至现出了无奈和愧疚,这样的神情几乎可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会是谁?皇帝躺在床上,唯一的皇子还在狱中……
谢别的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最后盯在了李澜身上,惊愕而又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在了李澜身上。
然后他开始觉得晕眩,天旋地转的晕眩。
他倒退了一步,又退了第二第三步,有人扶住了他,可他晕得不行,耳边似有钟鼓齐鸣,嗡嗡乱响,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剧烈地摇荡。
他看到李澜终于把视线从皇帝身上移开来,用那双哭肿了的眼睛看着他,说:”谢丞相是不是觉得,如今之势应当要有一个皇子替父皇监国才妥当?”
谢别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忍着晕眩用力地抬起手,指着李澜:”你!?”
他说不下去,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但他分不清有多少是因为药物带来的晕眩,又有多少是因为受到的冲击。
他是看着李澜从小长到这么大的。
皇帝这么多的儿子里他见过最多的自以为最了解的就是李澜,他连李澜喜欢吃什么样的点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想过李澜倘若不傻该当如何,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李澜居然这么聪明。
早年的时候他和黎平倒都曾有过几丝疑窦,觉得这个皇子傻得太乖巧,但无论是他们还是皇帝都不止试探过一次,可李澜怎么看都不是个正常人,李言又偏宠他的厉害,后来也就不说了。
万万没想到李澜竟是这样能装,这样能忍!
谢别只觉得晕得站不住,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往后仰面栽倒下去,被人从后头抱住,只依稀听到李澜对他说:”李沦已经瘐死狱中,孤是父皇唯一还活着的儿子了,监国之责,舍我其谁?”
谢别更觉惊恐。
他万万没想到李沦居然也死了。
他神思还有一线清明,只觉得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下子都说得通了,但是他没法细想,魂魄和肉身几乎要被那茶里的药生生撕裂开来,晕眩充斥着感官,他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感受到自己被两个人架了起来。
他听到自己声音都发飘,细若游丝地说:”你……”
彻底昏厥过去之前,他听到李澜冷淡地说:”小孟舍人,你扶谢丞相去偏殿休息,把黎掌院带出来吧。”
第九十章
黎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李澜个兔崽子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谢子念的好学生也跟着发疯,真不知道他们准备怎么收场。
谢别的身体这些年也都是黎平在帮着调理的,实在是怕他俩不知轻重地乱来,回头再把谢别药死了,那药还是他帮着兑的。
孟惟小心翼翼地半搂半扶着谢别到偏殿里的时候,黎平忍不住冷眼看他了他两眼,看着他的小心珍重,更觉得齿冷,忍不住哼笑道:”小子,知道什么是欺师灭祖么?”
孟伟脸色一白,但手上的动作没停,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师相放倒在榻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黎掌院,楚王殿下请您速去陛下寝宫……不知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黎平站起来掸了掸袖子,哼哼唧唧地抱怨道:”他还有脸问……现在陛下自己愿不愿意醒过来还不一定呢……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给我把话交代清楚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气死了皇帝,再软禁了丞相,怎么,要逼宫么?”
孟惟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黎平一摆袖子走在当先,孟惟就跟在他身后,忽然道:”庶人李沦已经被削爵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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