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因为均税法推行的事,中书的台官有些忙不过来,承旨学士来找谢丞相叫苦的时候,谢别点了点头说:”新科进士不都在史馆修书么,找两个才学人品都好的,暂且到中书去历练历练也好。”
这样的人事安排尚且不用惊动天子,谢别接了名单来,朱笔连勾,就圈了几个名字。孟惟的也在里面。
当时只是无心之举,但后来便时常有人对他说,新科的小孟翰林,待人接物做事都十分的妥帖,是个能干又妥当的,不免又多留意了几分。
后来政事堂缺人,直接调了孟惟来,仍旧以翰林编修的官位,叫他代行检正之职。
正逢均税法小有所成,谢别做东在嘉福楼请了政事堂下属三省的台官们吃酒,孟惟因为勤恳能干的缘故,很得他赏识,又提了几个很有见地的疏议,谢别破例叫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本意是想要显示亲近,日后也好对这个年轻人加以任用,可孟惟却尽职尽责地为他挡起酒来。偏偏这个年轻人的酒量并不像是谢别以为的那样好,很快就醉倒过去,幸而众人见把他弄醉了,便也不再闹谢别。
散席的时候,谢别想了想,也不知道孟惟到底有没有听话的请几个仆役,就叫府上侍从将孟惟搬到了自己车上,准备先把他带回去,另外打发了人去孟惟府上报信。
孟惟醉后也怪讨喜的,安安静静的睡着,一点都不闹,只是不住向旁边倒。
谢别笑着扶正了他,看见孟惟脖子里的红绳上坠着的物事往外一掉,想帮他掖回去,到手里一看,竟是金子做的,不由纳罕。
孟惟穷得家徒四壁,居然还藏了一小块金子?料想应是亲长遗物罢。
他本不该多看,却觉得那被红绳五花大绑的梅花形的金饰实在眼熟,怎么看都像是……他府上过年时候给孩子压胜的金锞子。
谢别心里一动,将那梅花锞子翻过来,果然在红绳的罅隙里看到了自己的花押。
谢丞相抚着额角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当年确实曾经给过一个叫孟惟的少年这么一个金锞子,是他不幸早逝的同年的遗孤。
他知道孟惟的名姓,晓得他父母双亡自幼寒苦,但从未将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少年联系起来过,孟惟也从不曾向他提过。
更没想到,他自母亲过世后困窘至此,竟都还一直将这块颇有价值的小金锞子贴身存放,不曾典卖。
谢别的表情不免柔和了一些,将那梅花锞子小心的帮他掖回衣襟里。
06
孟惟醒来的时候看见如自己时常梦见的一样的罗帐华宇,雕梁锦衾,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尚在梦中不曾睡醒。
按照往日的美梦,片刻后便会有二八芳华的俏佳人来,捧着紫衣金带,请他穿上。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却惊讶地看到真有二八芳华的俏丽佳人近前来,向他盈盈下拜:”小孟翰林醒了,请洗漱沐浴更衣,我家相爷在书房等您。”
孟惟猛地坐起来,揉着宿醉后抽痛的太阳穴问:”你家相爷……可是谢相府上?”
那颜色明媚的少女掩唇一笑:”自然就是我家相爷,不然还有哪个相爷。”
孟惟被她笑得有些脸热,下意识地去摸脖颈上悬着的金锞子,眼神一瞬灼热,又很快复归平和。
谢别正在书案前写东西,见他来便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小坐一会儿。自有下人流水似的端上茶水果子,孟惟小心地端起那浑如玉色薄胎瓷盏,抿了一口茶水,心下不由咂舌。那日谢别还说他用来待客的茶叶太好太奢侈,相府上的茶却又不知道好了多少。
转念一想,谢子念出身名门,从龙佐命,富贵显于当世,自己当然是比不得的。
少顷谢别写完了手头的文书,便抬起眼来。孟惟一直偷偷瞄着他,见他搁笔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端正地做好。
谢别仔细地端详了他一阵,轻叹道:”当初同榜同年里,孟年兄的字是最好的,可惜天妒英才……我早该想到的,凡思,你的表字是谁起的?”
孟惟微微欠身道:”家母过世的时候,尚且年幼,表字是小侄自己起的……也可以算是谢叔叔起的。当年一面,谢叔叔馈赠之恩,小侄母子一直记着。”
见谢别终于想起来了当年旧事,他便也顺势换了称呼。
谢别看着他,眼神又柔和了一些,温柔得恨不能叫人错觉出多情来:”惟,凡思也。你是个念旧的好孩子。只是先前遇见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就是当年孟年兄的遗孤--你们母子没多久就搬走了,我本还想周济,却苦于找不到你们。”
孟惟只是摇了摇头:”家父一去,自然要俭省钱银。家母不欲靠人周济,带我去了城北另寻居处……小侄见谢叔叔没有认出我,自然也就不敢觍颜攀什么亲故。”
谢别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额角:”我近来也不比年轻的时候,记不得许多人事,昨日偶然见到了你脖子里那个金坠子落出来,想给你塞回去的时候,才看到后头竟是我自己的花押……虽然是个小物件,但打得精致,又是足金,你拿去典当,也能换几个银钱的。怎么还一直留着?”
孟惟闻言,神色闪动,下意识地抬手按向胸口,摸着衣下那个小小的梅花形状的凸起,低垂下了目光:”谢叔叔容禀,父亲去后,小侄母子一直过得清贫。后来母亲去了,小侄年幼力弱,几乎无以为生,好几次都想要去寻个事做,不再读书。只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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