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若水惊愕。
女子抬手制止她,喃喃道:“有些人天性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
若水愕然,不由得心下嘀咕:宫主继任,命她接任馆中掌事、承接馆中大小事务之后,隐姓埋名,大隐于市,甚少现身人前。而近来几日,宫主回馆的日子勤了许多,缘由归根结底,竟绕不开那小将军……
萧若水抬眸,见上首的女子斜靠在座椅上神思不属,摇头感叹。想来那小将军并非是不相干的人……宫主何时为无关之人操过心?甚至还出手过。
她兀自出神着,堂上清冷音色飘过耳际:“今日就到此,你重责在肩,可别坏了规矩。”
压制住心内妄念,若水行礼告退,“是。”
萧馆规矩左不过一条——尽心谋事,莫问余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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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萧雅阁闭门谢客,卸去一日喧嚣繁华。一道人影端坐在街口八角楼顶檐角之上,目光如炬,直直照向那处人群四散的店门。
萧雅阁,知情人称之为萧馆,明面上此地是吸引文人骚客的风雅之所,实则其内汇聚江湖上众多能人异士。该门派称得上是江湖另类,低调神秘,行事诡谲。对其,外人知之甚少——通过几次武林大事中觅得其门派踪迹,了解也止于其门下众人皆为女子,惯以白衣示人,在其中,暗器、香料、医术、占卜等术法精通者不乏有之,而江湖大事小情,凭借着诸多渠道,皆瞒不过萧馆耳目。
伊墨紧盯萧馆的门,静候时机。
她来此,只因比旁人多知晓一则消息——春意楼原属于萧馆名下。这是她昏迷时在司马梓卧房密室中隐约听司马小姐与心腹说起过。
今日来此,只为“请”知情人解多年困惑。
直到子时三更,打更人锣声消散之时,萧馆大门又被扣响。
开门人果然是位女子。伊墨心中猜想更确定几分,俯首一揖,“敢问罗裳姑娘可在”
开门的女子愣了愣,片刻后答:“公子莫不是走错了?此处是萧雅阁,并非……”
伊墨心中既定,不再兜圈子,沉着眸子冷声道:“春意楼之事人尽皆知,姑娘可是希望我将干戈引到此处?”
“你……”开门女子顷刻间就被惹火,这人!恁的如此不知好歹?亏得姐妹们尽心相助!无奈之下开门让行,掩门之际,还回头瞪人几眼以抒气。
“将军夤夜登门。当真不怕名誉有失吗?”听得楼下动静,不多时,绯衣女子缓缓下楼。
想来是身在朝堂已久,这种弯弯绕绕的话题已听过许多,伊墨纵是反感,却也不至于落了气势,当下扬言驳回一句:“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若担忧流言中伤,也该几位姑娘思虑更甚。”
罗裳轻笑,“既然如此,将军请。”
不多时,她二人对坐一桌,散去表面虚华,如前几次静心交谈。伊墨注视着她,神情严肃而紧张。桌对面另一方,神色淡然,愁思浅浅。
“六年前沈家大案,萧馆确实知晓一些。”这回不待伊墨问起,女子却是主动松口了。
伊墨攥紧了搭在膝上的双手,她倒未曾想过今日进展竟这般顺畅。
观她神情,便知她存有戒心,罗裳不多言,只依照吩咐将所知告与她:“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细说……”
六年前的江州刺史沈农,本是深受一方百姓爱戴的父母官,却因得罪某位当朝宰辅,受诬陷获罪,沈氏全族锒铛入狱,门客子弟皆受牵连。沈农一身傲骨不堪受辱,不待圣意裁决便在狱中撞墙而亡以示清白,震惊朝野。百姓请愿,群臣劝谏,圣上不忍,下旨重审此案……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相关知情人或亡或散,证据难以搜罗……直至今日,案件悬而未决。
罗裳将沈家大案实情告知,静候伊墨的反应。
伊墨牙关紧咬,拳头和膝盖重重相撞。旁人听了,只觉心惊,却也不知,是哪个伤了哪个。
蓦然听闻这段少为人知的往事,伊墨转念想起参军生涯里最为悲怆瑟然的回忆。
六年前,新皇继位开辟的第一年,是谓天祐元年,那年开春,她入伍将满一年,又得提拔,升百户长,这封报喜的家书还摊在桌案上未送出,就收到胞弟家书,信中只书有父亲忧思过虑、积劳成疾,前因后果未提一句,而她慌忙去信询问病情,盼回的却是她不堪承受的噩耗。心中大恸,悲痛难言。她只记得回信劝慰胞弟节哀保重,哪还多想过因果缘由?
如今再回想,父亲身康体健,何以至一载春秋身体每况愈下、药石难医?伊墨含下眼泪,心有不甘。父亲定是为保她姐弟二人拼尽全力而难逃贼手……
伊墨抹去蓄满眼眶的泪,抬头,颤声问:“那沈家其余人呢?”
“走的走、散的散。”罗裳心叹一声,直言相告。
伊墨眼中燃起希望,她前倾身子急切问:“那沈念她……”
“沈夫人与沈小姐身死狱中、自缢而亡。”罗裳神色淡淡的模样,径直映在那人悲喜交加的眼波里。
身死狱中、自缢而亡。
伊墨一遍遍默念着,恍若未开蒙的孩子不识其含义般……
她并非未开蒙不识字的稚儿,只是这八字太过沉重,径直压断她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信念崩塌,再无希翼。
身死狱中、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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