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倒我,”姬疏摆摆手,“你们先去忙吧。”
郑喆也不知晓不晓得姬疏进来了,眼神直勾勾的没什么光彩,眼尾一点浅薄的红,脖颈上的肌肤泛起无生气的淡青色,一路漫进衣料之下。
劳心伤神,外感温病。
姬疏在榻上侧身坐下,摸索进丝被里握住郑喆的手。滚烫。
郑喆挣了挣,感到一股熟悉的沁凉灌入掌心,顺着手臂攀上喉头。
“你做什么?”郑喆惊道。他当然知道姬疏在做什么,只是上次使用这个术法后姬疏似乎虚耗过度,没想到会第二次施展。
姬疏牢牢抓着不让郑喆挣脱,笑道:“舌苔都白了。”
郑喆无语道:“眼神真好。”
天灵仿佛浸入冷泉,十分舒适。
郑喆叹了口气,偏头看着姬疏:“费了半天劲用神行术避开延林卫,就是为了这个的?”他这一偏头,左脸的伤痕就露了出来,已经涂了药膏结了痂,细长一条暗红色没入鬓发。
姬疏闻到一股清淡的松脂味,空着的那只手指尖一动,伸手轻轻在伤痕边上按了按,笑道:“会留疤吗?”
郑喆挑挑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
伤痕本就挨得近,郑喆眉毛一动,姬疏的指尖就触到了他的眼梢。
郑侯的两个儿子,郑序面相端方,郑喆生得秀致,尤其眼睛很漂亮,眼尾细长微翘,看人时总是温和带笑。
郑喆眼睫一颤,落在他脸上痒痒的触感立刻消失。
姬疏别过头,手藏在袖子里,突然沉默了。
“就是为了这个。”半晌,姬疏回答。为了第一次听说郑二公子被君父逐出都城,满朝公卿见风使舵时的似曾相识;为了后来每一次交流指点政务时棋逢对手的心心相惜;为了亲眼所见你不被信任,处处碰壁的感同身受。
灵气抽空的疲惫感如约而至,姬疏收回手。“好好休息。”
第33章
宣室从未有一日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没有歌姬舞伎,行酒谈笑。寺人宫女进出皆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国君自即位以来头一次兴起的好学热情。
殿里燃着青铜灯柱,齐国君高居上座,倾身向左下首。
左席那位正侃侃而谈,知命之年,眉线蹙起一道孤峰,下巴蓄着小撮收尾利落的胡须。“......臣闻七十里为政者,未闻以千里畏人者。昔亓王得民心而征伐,东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皆曰:‘奚为后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今君上坐拥齐国千里之地,但以仁义得名望,使王师征讨诸候,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则又何惧之有?”
齐国君感动涕零:“得卿一席话,寡人犹如醍醐灌顶!有徐先生辅佐,实乃我齐国之幸!”
徐先生摇头谦虚道:“君上谬赞了,此生得遇一伯乐,乃徐某之幸也。”
寺人躬身上前,小心翼翼禀报:“君上,葛大人殿外求见。”
齐国君一愣:“啊,这,这......”为难又无措地望向徐先生求助。
徐先生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君上,先请葛大人进殿吧。齐人行刺郑公子,被衡城司寇抓获,又请求移交齐国处置,此事蹊跷之处颇多,必得询问大人不可。”
可怜葛实在齐都风头一时无两,现在还要旁人通融才能见齐侯一面。
进殿时,王座左首上那位徐先生还给了葛实一个友好的微笑,气得葛实牙痒痒。传闻这个徐先生之前一直环辙列国担任谋士,不知使了什么神通,叫一向热衷饮酒作乐、无心朝政的齐侯突然浪子回头。皋京那封信来得正是时候,君上刚封了徐先生客卿之职,正是两人师生情笃、焚膏继晷倾席求教之时。葛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齐侯了,朝里大半公卿都失了宠。
“君上!”葛实一路小跑到上座跟前,扑通一声跪下,“君上明鉴!高猛严进二人确实曾是臣门客,但臣门下养的武士何止千人,哪里会特意关注其中一二?!再说此二人后来都脱出门户了,和臣有什么关系啊!”
齐大夫葛实流传在外的三个形象,残暴轻浮蠢笨,到了齐侯跟前就只剩下最后一个。
齐侯的手刚要抬起,一看徐先生脸色,又赶紧放下,对小舅子无奈道:“这个嘛,信里也说得很清楚了。又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你急什么。”
葛实也偷偷瞟一眼徐先生,对齐侯委屈道:“君上得了信件,不召臣前来询问,却与徐先生商量,臣心中自然忐忑难安。”
齐侯道:“哎哎,误会了误会了,葛卿,寡人并非是与徐先生商讨此事,不过是在例行请教公务罢了。”
葛实还要说什么,被徐先生温温和和打断——“君上收到信件还从未同大人提起过,您又是如何得知信件内容的?”
徐先生笑眯眯的。
葛实简直恨不得撕了这张笑脸,结果抬头一看君上果然变了脸色,正狐疑地看着他,又连忙跪伏在地急急解释:“这这这这臣、臣也是昨日听曹小宰提起此事,还想着君上怎么不召臣问话,嘶——”这是说话太急咬着舌头了。
“正是,”齐侯还未开口,徐先生先说,“虽未召见葛大人,但信件内容早已是众所周知,想必大人也知道君上需要什么信息了,就请一一招来吧。那两人是何时拜入你门下,又是何时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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