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衣尚予虽不满衣飞石的隐瞒和计划,到底还是选择了配合他。不管从感情和现实而言,衣尚予都是衣飞石可以放心依靠的资源和后盾。
换句话说,谢茂很私人地把衣飞石当作了他的自己人,想要把衣尚予从衣飞石身上剥开,衣飞石却不这么想。皇帝虽然很重要,父亲也很重要。朝廷天下很重要,衣家也很重要。
衣飞石没法儿否认父亲对自己的权威,他也没法儿真的与家门决裂,孤身一人依在皇帝身边,用饱含敌意的目光去审视父亲对自己的管束和训诫——皇帝认为那一巴掌是伤害,衣飞石不那么认为,那分明是父亲对儿子的提醒与爱护。
皇帝的心疼很自私,可是,衣飞石也没法儿跟皇帝说,我是我爹的儿子,我得听爹的话。
某些事情上,皇帝是不讲道理的。
“是臣请臣父往寒门提亲……”衣飞石再次替亲爹解释。
“朕知道,前日不是向朕禀明了么?朕都知道。”谢茂轻抚他的背心,慢慢将他紧绷的肌骨推松,声音温和稳定,“你从前是打算怎么做?”
“臣……打算去把媒人家里砸了。”衣飞石尴尬地说。
谢茂其实也想带人去把媒人家里砸了。不止想砸了媒人家里,他还想砸女方家里。
——明知道媒人和女方都很无辜,这种还是想乱砸一通的情绪根本压抑不住。当然,谢茂也很清楚,不能砸。
“这不好。平白叫人指点你,说你忤逆不孝。本就没有的事,何必自污名声?”谢茂忍不住摸摸衣飞石的脸,巴掌印早就消了,他还是记得衣飞石被打肿了脸的样子,“朕的小衣愚孝得很,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也没说忤逆,栽在这事上可划不来。”
谢茂没有提及马氏二字,可他说的就是长公主对衣飞石的折磨。
衣飞石将脑袋往谢茂怀里偏了偏,低声道:“父亲和母亲不一样的。陛下,阿爹喜欢我。”
“要做戏也做个干干净净的名声。朕会差人把那什么员外郎家的姑娘嫁了,”谢茂根本不理会衣飞石为衣尚予说的好话,感觉到衣飞石微微抬头,他心道小衣心软,“找个比你还好的夫婿,那是万不可能了。朕给她挑个王孙如何?不随便嫁。”
衣飞石本打算把这被自家耽误了婚事的寒门闺女,嫁给刚刚升任崇州守备的曲昭。
西北军大部分军官都内迁了,曲昭好歹跟了衣飞石这么多年,有军功和情分支应着,混个州守备将军不在话下。
崇州守备将军是正三品,品秩不低,权力不小。对黄家姑娘而言,怎么说也是高嫁,绝对是一门好亲。但是,现在皇帝说要做媒嫁个王孙,那自然又比曲昭更好几分。
——毕竟是宗室,哪怕没能承袭王爵,有个国姓在身,门第都与常人不同。
说什么深宅大院生活不易,不如蓬门小户逍遥自在,这种想法衣飞石当然是不能理解的。门第高一截,出头飞升的机会就多十万八千个,未来子嗣交际往来的阶层都全然不同。多少家族花费几代人都无法踏上一个新的阶级,妇人平步青云则只需要得到一门好亲。
谢茂承诺给一个王孙做夫婿,这就是足以让那黄家娘子与她后代子嗣一路飞升的好亲。
“臣都听陛下吩咐。”衣飞石道。
“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朕再和你爹说咱们的事。”谢茂简单地说。
衣飞石嗯了一声,心里就犯愁,皇帝要亲自去跟阿爹说?当初文帝要父亲休妻尚公主,父亲都能顶着圣旨,说不干就不干,这会儿皇帝又来一回……他真不知道父亲会是什么反应。
回了太极殿后,皇帝就召见了龙幼株,吩咐龙幼株去把那工部员外郎的闺女嫁了。
——若是衣尚予找的是高门贵女,谢茂就让太后出面了。偏偏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还是在工部农造司这种常年打蚊子没油水没实权的衙门,真要是请了太后出手,这才是杀鸡用牛刀。
龙幼株领命而去。
谢茂在太极殿转了两圈,重新梳洗更衣,独自去了长信宫找太后。
他想和太后说说衣飞石的婚事。这么大的事,总得和太后通个气,这朝臣嫁娶之事都和一班子外命妇扯不清关系,太后比他门儿清。他答应衣飞石把那员外郎的闺女嫁个王孙,也得太后托从宗室里挑一挑。
哪晓得进殿就吓了一跳,太后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也不曾梳妆,素面朝天。
“阿娘,您这是……”谢茂问了一句,突然醒悟。
上午他才让内阁重新核查近五十年内灭陈勋臣的赏格,想来消息早就传进长信宫了。
太后拿冰帕子捂了捂眼睛,定定地看了谢茂许久,半晌才说道:“是阿娘小看了我儿的胸襟器量。我儿天威皇皇,襟量天下,阿娘自以为开明睿放豁达古今,今日与我儿相较上下,才知道不如我儿良多。”
谢茂上前扶她坐下,笑道:“不如阿娘,不如阿娘。”
太后从散朝时听闻皇帝有意追封谢芳的消息传来,就处在不可置信与果然如此两种情绪中无法拔出。到了这会儿,她的手指还有些颤抖:“阿娘知道,这都是陛下孝顺我。”
她哭红的眼中又淌出一行泪,“古往今来,如陛下这般孝顺的孩子,再不会有了!”
这世道只有父权,没有母权。子女对母亲的孝顺,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是父亲的妻子,而不是因为那是自己的母亲。贞烈教化之下,无数子女对红杏出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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