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城外的渡口大道旁,夹岸柳荫浓绿,绿草茵茵,鸟雀藏在蓊郁的枝叶间啁啾响噪。
船夫高声提醒岸边行人躲避,大船靠岸,激起一层层水浪。
杂鸟惊起,四散而飞。
岸边等候已久的两群人马唰的一下快步迎上前,搭设的跳板前瞬时挤得水泄不通。
大船上,瑶英摔倒在甲板上,脸色青白,剧烈咳嗽。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冷冷地俯视着她,神色淡漠,眼神如刀。
“你是李七娘?”
他紧握的双拳青筋狰狞,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眼角弥漫着血红的恨意,棱角分明的脸庞不见一丝属于人的温情。
瑶英抬起头,刚刚被他掐着脖子质问,一双眼盈满泪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反问:“你是李玄贞?”
李玄贞看着她,眼神愈加冰冷。
不需要回答,他们都已经知道对方的答案是什么。
船下脚步声杂乱,李仲虔和李玄贞的长史久久等不到要接的人,一前一后登上船。两方人马早就互看不顺眼,穿过踏板的时候有人被撞进大江里,立即吵了起来,嚷成一片,船夫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在一边苦着脸解劝。
吵嚷声中夹杂着疑问:
“女郎呢?怎么还没下船?”
“郎君呢?郎君信里说是坐这趟船……”
指桑骂槐的争吵怒骂,句句意有所指的讥讽嘲弄,李仲虔和长史隐含怒气的喝问,撕裂空气里暖融融的湿润水气,也彻底撕裂瑶英和李玄贞之间短暂的和睦。
在赤壁世外桃源般的岁月静好,如此不堪一击。
她每天挂在嘴里的兄长,居然是李仲虔。
多么可笑,他刚才还在暗暗拿自己和李仲虔比较,想在乱世之中庇护她和她的亲人,让她继续这般无忧无虑,永远不必为战乱发愁。
李玄贞薄刃般锋利的视线在瑶英脸上停留了很久,脑海里一道声音在一遍遍凄厉地回响:她是谢氏的女儿,是你的仇人!
阿娘为他受辱,为他而死,死前不能瞑目,他却想要好好照顾谢氏的女儿。
她不是阿月。
他不是杨长生。
李玄贞转身离开。
“长生哥……”
他遽然转身,袖中短剑激射而出,堪堪贴着瑶英的胳膊擦了过去,雪白剑尖深深地扎进甲板里,碎屑飞溅。
一瞬间,杀意滔天。
凉意随着短剑从胳膊传遍全身,瑶英的呼唤咽了回去,瑟缩了一下。
李玄贞恨谢氏——所有人心知肚明,是以,谢氏这边的人无事绝不会提起李玄贞,李玄贞也不会出现在谢氏面前。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李玄贞,有时候他们共处一室,也没有打过照面,服侍他们的奴仆会想方设法让他们避开彼此。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长兄名叫李玄贞时,瑶英打了个哆嗦。
她没有想过杨长生就是李玄贞,哪怕杨长生和阿兄眉眼相似,她也没有多想。
现在她信了。
书中说李玄贞性情阴郁,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他对一个人好时,可以把心剖出来给她,当他失望时,手段酷烈决绝,你死我活。
果然如此。
前一刻他还在含笑和她说话,答应登岸以后陪她和李仲虔吃几杯酒,还笑说上元节时带她去看灯,一转眼,他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咙,恨不能把她活活掐死。
在赤壁的他虽然沉默寡言,分明是一个古道热肠、锄强扶弱之人,为什么才回到魏郡,他就大变样了?
因为唐氏的死,所以他要报复所有人吗?
瑶英喉咙嘶哑肿痛,咳得满脸是泪。
李玄贞面无表情地看着甲板上的短剑:“你是谢氏之女,今天我不杀你,以后我下手不会留情。”
从前种种,一刀两断。
他转身走了。
瑶英咳嗽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拔起甲板上的短剑,出了一会儿神。
李仲虔的声音飘了过来。
她连忙收起短剑,拉高衣领遮住脖子上的红痕。阿兄性情暴躁,要是知道李玄贞伤了她,不会轻易罢休,他现在远远不是李玄贞的对手,伤了李玄贞的人下场都不太好,而且李德还在一边虎视眈眈,这事得从长计议。
当年唐氏、谢氏、李德之间的一笔乱账,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李玄贞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既然他刚才没有痛下杀手,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总得试试。
……
李玄贞回到魏府,秦将军立刻找了过来:“大郎,大将军天天念叨你,你总算回来了,快随我去见大将军!”
他心里哂笑,跟着秦将军去议事厅见李德。
李德忙于公务,房里挤满了部将,一边和身边人说话,一边把他拉到身边细细端详一阵,“气色好多了,看来赤壁神医名不虚传。对了,大郎,你见没见过崔家的十八娘?”
满屋子部将咧嘴偷笑。
李玄贞没有说什么,父亲给了他世子的尊位,为他拉拢崛起的寒族,现在又盘算着帮他娶一个世家女郎为正妻,巩固他的地位。
从头到尾,父亲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父亲明知他恨谢氏,还要让他娶一个和谢氏一样的女子为妻,束缚他的一生,也束缚那个无辜女子的一生。
他下意识去摸藏在袖子里的短剑,这柄剑是为李德准备的,他迟早会手刃李德,为阿娘报仇。
现在他还太弱小,一切都在李德的掌控之中。
手指摸了个空。
李玄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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