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全悠悠醒来,入目是黑褐色的泥土墙壁,桐油灯滋滋地燃烧着,光线昏暗,被风一吹,不停地摇曳,像是随时都会扑灭一般,恍如他此刻的心境。
“大全,醒了!”周二伯端了一碗粥进来,“先吃点东西吧,不发生已经发生了,咱们去化缘,将今年撑过去,等明年有了收成就好了。”
周家村这里有一个习俗,哪家发生火灾将家里烧得一干二净,可以拿着布袋子挨家挨户化缘,各家各户根据自家的情况,甭管是一碗米还是半碗豆子的,凑一凑,帮助受灾者度过最困难的一年。
这也算某种形式上的互帮互助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天灾哪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帮人就等于帮己。
周大全摆手:“来不及了。”而且化缘能弄到多少东西啊,家家户户都不宽裕。
周二伯已经听人说了,周大全突然回来是打算卖家里的牲畜、粮食。他想了一下问道:“你们在外面遇到什么困难了?”
说起这个周大全就掉眼泪:“咱们在火车站遇到了抢匪,家成受了伤,缺医药费,我就是回家卖粮食凑医药费的。”谁知道一场大火将什么都烧没了。
周二伯这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绝望。
听说城里的医院死贵了,是那些有钱人才能去得起的,他们这些贫民干一年攒的都不够进医院一趟。周二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你先吃点东西,家成那里还指望着你呢。”
可不是,小兰不懂事,刘彩云别看在村子里咋咋呼呼的,像是挺厉害,可进了城什么都不会,还净惹麻烦,还有立恩那么小,也得要人照看。他要是再倒下了,他们这个家就完了。
周大全端起碗,大口大口,几下了把粥喝完了,然后打起精神下了床:“二哥,我出去转转。”
周二伯心里清楚,他这是想出去看能不能借点钱回去给周家成治病,没有拆穿他:“成,你去吧,门我给你留着。”
但周大全这一趟并不顺利。他挨家挨户,周家本家的亲戚都借遍了,甚至连村子里跟他们家关系还行的外姓人也一块儿开了口,但借来借去,却只借到了23块钱和15斤粮食。
因为村里有钱的地主老爷都举家跑了,剩下的都是穷人,大家手里都不宽裕,更何况周大全家的房子烧了,粮食牲畜什么都没了,以后建房子买各种家什都得花钱,更别提周家成可能还不行了,借出去他家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啊?
拿着这点东西,周大全失望极了,这些人都跟他等着,等他们家发达了,他们也别想沾光。
周大全憋着一口气回到了周二伯家,牵上他的马车说:“我得回去了,家成还在医院里等着我。”
还是周二伯厚道,给了他五斤大米和十个鸡蛋:“这点东西你拿回去给家成补补身体。”
“二哥,你的这份情谊我记着了。”本来周大全是不大看得上这点东西,无奈今天连连碰壁,遭遇的挫折太多了,对比之下,周二伯实在是太大方了。
周二伯摆手:“都是亲戚,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你们这点。你别嫌弃就是,好好照顾家成。对了,覃秀芳的骨灰咱们挖了个坑埋在了你家后面的竹林里,你看要不要弄个小匣子,重新把她安葬了。她也是个可怜人,葬咱们家祖坟也行,要不将她葬在她娘的旁边,到了地下也好歹有个伴儿,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不用管她。没用的东西,火烧起来了都不知道。况且,家里就她一个人,这火肯定跟她有关,很可能是她把油灯打倒了引起的火灾,我没找她算账就好的了,还安葬她?”周大全没好气地说。他现在对覃秀芳简直是满腹怨气。
周二伯讪讪地说:“可人都已经死了,也别计较这些了吧。”
周大全不想跟周二伯闹僵,摆了摆手:“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得赶紧回去,家成那边还要人照顾,离不开我。”
这哪能以后啊,过一阵子下场雨,骨灰跟泥土混在一块儿,化为了竹子的肥料,哪还找得到啊。
不过周大全已经这么说了,周二伯也不好再劝,将他送出了门:“黑乎乎的,你路上小心点。”
“诶,二哥,你回去吧。”周大全爬上了马车,赶着马往县城的方向驶去。
一路走走停停,周大全赶在天麻麻亮的时候到达了县医院,顶着一身的寒霜进了病房。
刘彩云正趴在病床边打瞌睡,听到开门声,蹭地抬起了头,见了是周大全回来了,欣喜极了:“他爹,你都弄好了?钱呢?咱们家的东西都卖了多少钱?”
这声音惊醒了本来就因为疼痛一直睡得不熟的周家成。
他睁开眼,看到周大全头发上还凝结着白霜,眼底一片青黑色,显然是赶了一夜的路,感动地说:“爹,辛苦你了,让你为了我的事连夜奔波,你躺一会儿吧。”
周大全看到孝顺体贴的儿子,心跟针扎似的难受。
他抹了一把脸,用沙哑的嗓子说:“对不起,家成,是爹没本事,前晚咱们家发生了火灾。我们的房子、牲畜、粮食都被一把大火给烧光了!”
刘彩云和周家成仿若被挨了一闷棍,母子俩傻傻地望着周大全,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最后还是刘彩云先回过神来,拽着周大全的袖子,绝望地问:“怎么会这样?他爹,你没搞错吧?覃秀芳不是在家里吗?她就没喊人,没抢救点东西出来?”
周大全不耐烦地甩开了她:“都一把火给烧了,她也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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