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苏家回来后,钱芳就一直神思不属的。
一会儿想到苏锦绣忙碌个不停的身影,一会儿又想到中午时苏锦绣那一声清脆的‘妈’。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一直到胡建邦下了夜班回到家都还没睡。
“还没睡呢?”胡建邦进门先打水准备洗澡。
钱芳心里头乱糟糟的,这会儿也睡不着,干脆下了床:“我给你搓搓背。”
“那感情好。”胡建邦一笑,这些日子因为女儿的逝去围绕在身边的阴郁一扫而空,又回到以前的模样。
钱芳只觉得鼻子酸的难受,眼角都湿了。
她拿着丝瓜瓤,给他抹了香皂就细致的搓了起来。
夫妻俩都没说话。
等洗完澡上了床,胡建邦拿起蒲扇摇了摇,微凉的风扑在脸上,才吁了口气:“今天大伯娘的话你别放在心里,我压根没想过要过继胡家的人。”
他以为钱芳是在为胡家人烦心。
“不行。”
反倒是钱芳的反应比较激烈:“我这身子本来就不争气,要是再不过继,日后我要是抢先走了,你该怎么办?”
胡建邦压了压她的肩膀:“你先别激动。”
钱芳抿了抿嘴,她怎么可能不激动,没给胡建邦多生几个孩子,是她心底的痛,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老了胡建邦怪她怨她。
“我不是说不过继了,只是不会过继胡家人。”胡家人在他离家求学的那段时间,对他父母还有妹妹做的一切,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钱芳疑惑的抬起头。
“你还记得常教授么?”
“记得。”钱芳连忙点头。
常教授是燕大物理系的教授,是从国外求学回来的物理大拿,那时候机械厂的技术员们为了攻克一个难题,特意将厂里的技术员送去燕大打杂,顺便求学,可谓是良苦用心至极,那时候胡建邦就跟在老常后面,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只是……后来常教授因为海外关系被下放了,至今还没平反。
这会儿胡建邦提到常教授,钱芳有种不好的预感。
“常教授没了。”
“怎么会。”钱芳捂住嘴巴,这下子是真的震惊到落泪。
“当初他下放的时候,大儿子在部队没受波及,小儿子倒是跟着下放去了,常教授去了后,老大就把老二也弄进部队去了,可前两天才传来消息,说老大也牺牲了,他媳妇难产没了,孩子倒是活了下来。”
钱芳觉得脑门子有点懵:“你是说,咱们过继那个孩子?”
“不,咱们过继常家老二。”
“可,可我记得,常教授还有个大闺女的啊,好像嫁的人家还不错。”
胡建邦摇摇头,叹了口气:“宋家没了,常桂兰嫁的那个前几年就在珍宝岛没了,她又改嫁了,当初常教授一出事,她就断绝了关系,那女人就是个冷心绝情的,亲儿子都不放在心里,更何况这两个孩子呢?再说,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常教授家的官司钱芳只隐约听说过,这会儿再听也只剩下唏嘘了。
“那孩子多大了?”
“十九了。”
“他怎么想的?”
胡建邦抓住妻子的手揉了揉:“他就想要侄子平安顺遂的活着,他是个好孩子。”
“只要他愿意,我没意见,只是他进了部队,纺织厂的工作……”说到这里,钱芳心里一动:“老胡,你觉得桂花家的绣儿如何?”
“中午那姑娘?”
胡建邦的脑海中瞬间蹦跶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身影。
“对啊,今天下午我去看桂花了,虽说工作给了闺女,但我看也不是真心的,那孩子进了屋就忙里忙外一刻不得闲,桂花满嘴说的都是被堵路上的老二,这老苏家这么多年,是一点都没变。”钱芳想到在苏家的所见所为就忍不住的和丈夫吐槽。
胡建邦皱了皱眉,他对苏家倒不是很熟悉,但听妻子这样说,对苏家的观感就不大好了。
“你想把干事的工作给苏家那丫头?”
“是啊,她是高中生,性子也好,我瞧着挺不错的。”钱芳摇了摇扇子。
胡建邦却没有钱芳那么单纯。
他坐起来:“那丫头白天过来,该不会就为了你这工作吧。”
“不可能。”
钱芳想也不想的摇摇头:“厂里的决定是私下里跟我说的,除了我和厂里领导可没其他人知道,老苏家在厂里可没什么亲戚,而且绣儿还是知青刚回城,才进厂子几天,哪来的消息?”
胡建邦听到这儿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摇摇头搓搓脸:“这些年真是被那些人给弄得草木皆兵的。”
“小心无大错。”钱芳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
说着,她又提到胡家大伯娘,嘴撇到下巴的抱怨道:“中午你大伯娘闹得这么厉害,要是知道我手里有个名额肯定还得闹,倒不如我去问问绣儿,让她进工会,到时候就算你把工作给胡家人,也不至于进去工会里。”
“不给。”
胡建邦坚决的摇摇头:“咱家的东西不给胡家人。”
说着,他若有所思的搓了搓手指:“我记得周工的侄女也到年纪了,要是没工作就得下乡去,明天我问问周工家的侄女要不要这工作,要的话五百块钱卖了,咱们也存点养老钱。”
钱芳点点头,对丈夫的提议并无意义。
“对了,明天开始我吃食堂。”就在胡建邦快要睡着的时候,钱芳突然开口说道。
胡建邦猛地一个激灵:“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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